夜宴的烛火渐次熄灭时，韩素芯正垂眸擦拭左手的玄火纹戒。
青玉案上残留的半盏茶盏里，倒映着她微挑的眼尾——方才三长老醒转时，韩婉儿指甲掐进掌心的脆响，她听得真切。
"韩二小姐留步。"
穿玄色护卫服的族卫立在廊下，腰间佩刀坠子晃出冷光："炎赤长老请您去祠堂。"
素芯抬眼，廊角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将族卫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指尖着戒指上的纹路，系统提示音还在脑海里回响，因果值带来的暖意顺着血脉往上涌。"有劳带路。"她应得从容，发间珠钗轻颤，倒比方才宴上更添三分端方。
祠堂的门是楠木做的，推开来有陈年檀木混着线香的味道。
烛台上十二支素烛烧得正旺，炎赤长老坐在主位，银白的胡须被火光映得发亮，左手边坐着韩启远——她那位极少说话的父亲，此刻正盯着她腰间的药囊，指节在案上叩了两下。
"说说。"炎赤长老将茶盏一放，茶沫溅在青瓷上，"那毒方的来路。"
素芯往前走了两步，靴底碾过青砖上的香灰。
她记得方才在厅中，三长老醒转后，韩婉儿的嘴唇白得像涂了层霜，可此刻面对族中最铁面的执法长老，她倒要把那层霜刮开，见见底下的冰。
"迷魂香、断息草、幽冥藤。"她一字一顿，"三毒合制。
迷魂香散于酒盏，断息草混在汤羹，幽冥藤的汁液浸了桌布。"她抬手指向自己的鼻尖，"方才在厅中，我闻到藤汁发酵的腥气了。"
炎赤长老的瞳孔缩了缩。
他见过的毒方不计其数，可三毒分置、互为引子的手段，他只在火域学院的《禁方录》里见过。"此等手法，非寻常炼药师能为。"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韩家药库的典籍里，可曾有过？"
韩启远突然开口："十年前，我随老宗主去学院交流......"他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素芯发顶的珠钗，"《禁方录》第三卷，确实记着这方子。"
祠堂里的线香"噼啪"爆了个火星。
素芯望着父亲微颤的指尖，忽然想起原身记忆里那个总在药庐背药经的夜晚——那时她被骂作废脉，韩启远却悄悄往她药篓里塞过百年野山参。
此刻他眼底的光，像极了当年。
"长老。"她向前半步，玄火纹戒在烛火下泛着紫金光晕，"这毒方若真出自学院，那韩婉儿......"
"够了。"炎赤长老抬手截断她的话，却不是厉色，"你且退下。"他从袖中摸出块墨玉牌，"这是祠堂的通行令，三日内你可自由查阅族中药籍。"
素芯接过玉牌时，指腹触到牌底刻着的"鉴"字——那是韩家历代执法长老的私印。
她垂眸行礼，发间珠钗扫过案角，带起一缕极淡的药香。
出祠堂时，月亮己经爬到东墙。
转角处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韩婉儿的声音裹着冷笑撞进耳朵："废脉之女？
呵，你以为解了三老的毒就能翻天？"
素芯驻足。
月光漏过廊下的葡萄架，在韩婉儿脸上割出明暗。
她被两个族卫押着，腕上的银镯撞在廊柱上，"叮铃"作响。"火域学院的考核，要的是能引动火灵的炼药师。"
韩婉儿突然笑出声，发间的红珊瑚步摇乱颤，"你连半点火灵都唤不出来，拿什么跟我争？"
素芯望着她发间那支步摇——原身记忆里，这是韩夫人去年生辰时，特意差人从南域买来的。
此刻珊瑚上还沾着夜露，倒像浸了血。
她指尖轻轻抚过玄火纹戒，系统在识海深处嗡鸣。"二妹妹说得是。"她忽然笑了，"所以我更要查查，是谁给你递的毒方。"
韩婉儿的脸色瞬间煞白。
族卫押着她往偏院走时，她踉跄了一下，裙角扫过素芯的鞋尖。
素芯望着那道被拖走的影子，嘴角的笑意渐渐收了——韩婉儿敢在族中动手，背后的人，怕是比她想得更沉。
回厢房时，胖嘟嘟正扒着窗沿啃蜜饯。
见她进来，小兽"嗷呜"叫了一声，肉乎乎的爪子抛来个东西。
素芯伸手接住，是块暗紫色的药渣，还沾着点黏液。
"哪来的？"她蹲下身，用指尖拨了拨药渣。
胖嘟嘟歪着脑袋，爪子往窗外指了指——是方才韩婉儿被押走的方向。
玄火纹戒突然发烫。
素芯将药渣按在戒面上，系统提示音炸响："检测到稀有药材：紫血海龙花（根茎部）。
己灭绝千年，含剧毒，可引动火灵......"
她的呼吸陡然一滞。
紫血海龙花，原身记忆里的《上古药谱》写得清楚：此花生于极阴之地，开花时如血浪翻涌，能引动天地火灵，却因太过霸道，千年前被御皇圣殿下令灭绝。
此刻药渣还带着湿气，显然是刚被碾碎不久的。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
素芯将药渣收进袖中，目光扫过案头的《韩氏药典》——韩婉儿的毒方、灭绝的紫血海龙花，这两件事像两根线，正往同一个方向绞。
"叩叩。"
深夜的敲门声惊得胖嘟嘟炸了毛。
素芯推开窗，月光里站着个玄色身影——是炎鸿。
他腰间的短刀还沾着夜露，手里捏着封用火漆密印的信。
"韩姑娘。"他单膝跪地，信上的火漆是火域学院的丹炉纹，"属下跟踪韩二小姐三日夜，发现她昨日子时去过学院后巷，与离冰妍见面。"
素芯的指尖猛地收紧。
离冰妍，她记得这个名字——火域学院最年轻的高阶炼药师，今年考核的主考官。
原身曾听族中长辈提过，离冰妍最恨有人抢她风头，当年有个弟子炼药比她快半炷香，竟被她暗中废了灵脉。
"信里说什么？"她接过信，火漆"咔"地裂开。
"离冰妍让她'务必拖住韩素芯'。"炎鸿抬头，眼中有星火跳动，"属下还查到，学院考核的第一项，是引动火灵。"
素芯望着信纸上的字迹，忽然笑了。
她将信折好收进戒指，玄火纹戒在掌心跳动如活物。"我知道了。"她伸手扶起炎鸿，"明日起，你帮我留意韩二小姐的动静。"
炎鸿应了声"是"，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胖嘟嘟爬到她肩头，用脑袋蹭她的下巴。
素芯摸着它软乎乎的毛，望着窗外的月亮——韩婉儿说她引不动火灵，可她左手的玄火纹戒，怕比任何火灵都烫。
次日清晨，族中通报传遍了韩府："韩素芯解三老之毒有功，然其废脉之身未验，特赐三日观察，确认可引火灵后，方得代表韩家参加学院考核。"
素芯站在庭院里，望着天边初升的朝阳。
晨露沾湿了她的绣鞋，玄火纹戒在腕间发烫。
她听见身后的回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该来的，总要来。
风突然转了方向，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腥气。
素芯望着自己投在青石板上的影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知道，这三日观察，不过是块遮羞布。
可她韩素芯，要的从来不是遮羞，是掀了这布，看看底下藏着的，到底是哪尊佛。
"小姐。"贴身丫鬟小桃捧着药篓从角门进来，"大夫人说让您去药庐......"
素芯打断她的话，目光扫过院角的老梅树。
树后有片叶子轻轻动了动，像是被什么气息惊到。
她摸了摸左手的戒指，系统在识海轻声提示："因果值充足，是否开启【因果推演炉】？"
她没有回答。
晨雾里，老梅树的影子晃了晃，像是有谁刚刚离开。
素芯望着那片晃动的叶尖，忽然笑了——该来的，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