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城的天空阴沉如铅，寒风卷着沙砾扑打在城墙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城头的魏字大旗依旧在风中顽强地挺立着。
冉闵身披玄铁甲胄，手扶城墙垛口，望着城外慕容恪的营寨方向，昨夜偷袭得手的快意己被连日来的挑衅消磨殆尽。
"陛下，慕容恪又带着那群老弱病残来了！"一名斥候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自那日偷袭后，慕容恪每日清晨都会带着千余名面黄肌瘦、拄着拐杖的老卒，在城门下排成松散的队列。
这些人虽手持锈迹斑斑的兵器，却扯开嗓子辱骂，污言秽语如潮水般涌来。
"奴隶种！也敢与鲜卑铁骑作对！"
"冉闵小儿，不过是石虎养的一条狗！"
张乾拄着拐杖赶来："陛下，这定是慕容恪的激将法，切不可冲动！"他的眼中满是忧虑，布满皱纹的脸因焦急而涨红。
郎肃也在一旁附和："慕容恪治军严谨，岂会真派老弱攻城？他就是想引我们出城！"他握紧手中的书卷，仿佛要借此稳住心绪。
冉闵默不作声，目光死死盯着城下那群叫嚣的人。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幼年被羯人收养的屈辱，战场上被人嘲讽的画面，一一在脑海中闪过。
湛卢剑的剑柄被他攥得发烫，剑身隐隐发出嗡鸣。
王霸在一旁气得暴跳如雷："陛下，让末将带人马冲出去，砍了这些狗东西的脑袋！"他的大斧在手中挥舞，虎虎生风，额头上青筋暴起。
"不可！"王基伸手拦住王霸，"慕容恪诡计多端，城外必有伏兵。"他的眼神冷静如冰，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的山丘。
就这样，双方对峙持续了三日。
每一日，辱骂声都会准时响起，像一把把钝刀，割着冉闵的神经。到了第三日午后，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寒风愈发刺骨。城下的叫骂声依旧不停，甚至有人举着写有"奴"字的破旗来回晃动。
冉闵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抽出湛卢剑，寒光映得他的脸一片苍白："备马！本王今日定要让慕容恪知道，什么人不可辱！"
"陛下三思啊！"张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苦苦劝谏。
冉闵却充耳不闻，翻身上马，身后王霸带着五千骑兵如影随形。城门缓缓打开，铁索绞动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见冉闵出来，慕容恪的偏将军杨平拍马而出，手中长枪首指冉闵："冉闵，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他的盔甲崭新锃亮，与身后那群老弱形成鲜明对比。
冉闵冷笑一声，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湛卢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与长枪相撞，火星西溅。
不过三回合，冉闵突然变招，剑锋如毒蛇吐信，首取杨平咽喉。
杨平仓促间举枪格挡，却被冉闵一剑削断枪杆，紧接着寒光一闪，头颅己飞落尘埃。
慕容恪见状，面沉如水，缓缓举起令旗："撤！"鲜卑士兵们有条不紊地后退，虽不见慌乱，却也透出几分诡异。
王霸正要追击，被冉闵伸手拦住："不可追！慕容恪定有后招。"他的眼神中透着警惕，望着鲜卑军队远去的方向。
次日清晨，天空放晴，阳光洒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慕容恪的军队再次出现在城下，这次却是精锐尽出，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们不攻城，也不叫骂，只是列阵缓缓前行，马蹄声如闷雷，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冉闵站在城头，望着这一幕，心中明白，真正的恶战，恐怕就要来了。
张乾和郎肃站在他身后，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虑。
王霸握紧大斧，摩拳擦掌；王基则眉头紧锁，仔细观察着敌军阵型。
寒风掠过，呜咽之声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惨烈厮杀而悲鸣。
只见慕容恪的三万大军己如黑云般压至中山城下。
鲜卑士兵的铁甲在初阳下泛着冷光，三万面黑旗整齐排列，却少见往日的肃杀之气。
慕容恪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慕容评、慕容风两员大将皱眉低语，似在争论着什么。
"将军，这般磨磨蹭蹭的阵型，莫不是要让冉闵笑话？"慕容风按捺不住，握紧腰间佩刀。慕容恪却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扫过城头冉闵的身影，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攻城战在懒洋洋的鼓点中开始。鲜卑士兵举着盾牌推进，步伐拖沓，云梯架上城头时竟有大半歪斜不稳。
冉闵手扶城墙垛口，望着城下乱象，眉头越皱越紧。张乾拄着拐杖凑近，浑浊的眼神中闪过精光："陛下，鲜卑军今日反常得很，往日他们......"
"我知道。"冉闵截断话语，目光如鹰隼般盯着敌军阵列。王霸挥舞着大斧在旁叫嚣："管他什么诡计！待我出城杀他个片甲不留！"王基却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兄弟且看，慕容恪的中军纹丝未动，必有蹊跷。"
战斗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鲜卑军的攻势愈发疲软。
投石机抛出的石块大多偏离城墙，箭矢也稀稀落落地扎在护城河中。
慕容恪望着城头巍然不动的冉闵，突然举起令旗："鸣金收兵！"
铜锣声响起，鲜卑士兵如蒙大赦，丢盔弃甲地向后撤退。队伍里有人互相推搡，甚至有士兵将盾牌随手丢弃，撤退阵型混乱不堪。
冉闵望着这一幕，心跳陡然加快——多日围困，鲜卑军的锐气果然被消磨殆尽！
"陛下！此时不追，更待何时？"王霸的吼声震得城楼上的瓦片簌簌作响。
冉闵盯着慕容恪远去的背影，见他虽在撤退，却始终与中军保持距离，心中疑虑更盛。
但敌军如此破绽，实在难以按捺。
"传令下去！"冉闵猛地抽出湛卢剑，寒光照亮他紧绷的脸庞，"王基、董闰、王霸各率五千骑兵，随我出城追击！张乾、张温、郎肃留守城池，严加戒备！"
一万五千名士兵，精锐尽出，如潮水般涌出城门，马蹄踏碎晨霜，扬起漫天尘土。
冉闵握紧缰绳，望着前方狼狈逃窜的鲜卑军，眼中燃起熊熊战意。
却不知，慕容恪在撤退的队伍中悄然转身，望着追击而来的冉魏军，嘴角笑意渐浓——这场精心设计的戏码，终于钓上了大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