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五年的秋风裹挟着沙尘,将邺城城头的 “石” 字大旗卷得猎猎作响,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冉闵手扶冰凉的箭楼围栏,望着校场中整装待发的十万大军,玄铁虎符在掌心沁出寒意。
三日前,石冲派人送来的檄文还摆在他的案头,墨迹未干的字句透着森冷杀意:“石世受先帝遗命继承大统,石遵却擅自废黜并杀害他,此等罪行,天理难容!”
短短数语,便点燃了这场羯族皇室兄弟相残的战火。
“将军,苏姑娘来了。” 亲卫的禀报打断了冉闵的思绪。他转身望去,只见苏若裹着单薄的狐裘,脚步虚浮地立在石阶上,苍白如纸的脸色与手中青瓷药罐形成刺眼对比。
她强撑着露出微笑,声音却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这是新配的金疮药,特意加了蜀地运来的三七,疗伤效果会更好......”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震得药罐不停颤抖,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血迹。
冉闵心头猛地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扶住她。掌心触到她后背嶙峋的骨骼,心如刀绞 —— 自从上次身中剧毒,苏若的身体便每况愈下,可即便如此,她仍坚持为将士们调配草药。
“不是让你在营帐好好休养?” 他语气里满是责备,却又小心翼翼地接过药罐,“石冲带着十万大军来势汹汹,战场上刀剑无眼......”
“我知道。” 苏若抬起头,黯淡的眸中映着天边翻滚的乌云,她突然抓住冉闵的手腕,指尖冰凉,“军中出现的神秘黑袍人,还有那些和李菟招式相似的玄影卫,他们一定在谋划什么,你千万要小心。”
校场传来的点兵声如潮水般淹没了她的叮嘱。冉闵轻轻将她鬓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转身时,瞥见她腰间新系的香囊 —— 绣着并蒂莲的锦缎上,别着半枚云雷纹玉佩,那是李菟前日进献的 “战利品”,说是从石冲军中神秘黑袍人身上夺得。
当时冉闵并未多想,此刻望着玉佩,心中却莫名涌起一丝不安。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苑乡营地,石冲正懒洋洋地倚在虎皮椅上,手中把玩着遵赦书,脸上满是不屑的冷笑。
这位沛王抚摸着腰间镶嵌西域宝石的弯刀,对心腹陈暹说道:“说到底都是兄弟,人死不能复生,何必再自相残杀?我看这场仗就到此为止,班师回蓟城吧。”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玄影卫掀开帐帘,单膝跪地禀报道:“王爷!彭城王派使者来了!”
陈暹神色一凛,抢前一步按住石冲的刀柄,急切道:“王爷!彭城王弑君篡位,自立为帝,此等大逆不道之举,罪无可赦!您若此刻退兵,岂不是纵容逆贼?即便王爷不愿再战,末将也要率军南下,平定京师,生擒石遵那逆贼,届时再恭迎王爷入主邺城!”
他身后,一名黑袍人缓缓掀开兜帽,露出与李菟七分相似的面容,袖中滑出一枚刻着玄影卫图腾的青铜令牌 —— 那图腾,正是冉闵曾在石氏秘库中见过的样式。
石冲目光在令牌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一拍桌案:“好!陈将军所言极是,传我命令,大军继续南下!”
而在邺城皇宫内,石遵正对着舆图来回踱步,额头上满是焦虑的汗水。他转头看向冉闵,声音里带着一丝期盼:“冉卿,你说石冲那逆弟会接受劝降吗?”
冉闵沉声道:“殿下,石冲野心勃勃,又有陈暹等人煽风点火,劝降恐怕难有成效。不过臣愿帮陛下修书一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或许能让他有所动摇。”
于是,冉闵伏案疾书,在信中写道:“石冲贤弟,兄虽登大位,实乃形势所迫。先帝己逝,幼主石世难以驾驭这乱世局面,兄此举也是为了大赵江山社稷着想。我们兄弟本是同根生,何必非要兵戎相见?若贤弟肯罢兵言和,兄愿与你共享荣华富贵,分封土地,让你在属地安享太平。望贤弟念及手足之情,三思而后行。”
石遵看完信后,点了点头:“就按冉卿所言,派王擢为使者,即刻送往石冲军中。”
然而,当王擢带着劝降信赶到石冲营地时,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石冲将信狠狠摔在地上,怒喝道:“石遵弑君篡位,不忠不义,还想让我罢兵?做梦!你回去告诉他,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王擢无奈,只得返回邺城复命。
石遵听闻消息后,暴跳如雷:“好你个石冲!敬酒不吃吃罚酒!石闵,李农,即刻点齐十万精兵,本王要亲自率军,让他知道背叛的下场!”
平棘城外,十万汉军与石冲的联军对峙而立。
战鼓声声震得大地颤抖,双方旌旗遮天蔽日。
冉闵骑在战马上,望着对面漫山遍野的敌军,突然发现石冲阵前的方阵中,竟有半数佩着云雷纹玉佩,与苏若腰间那半枚如出一辙,心中警铃大作。
“将军!石冲拒绝了王擢的劝降!” 李农纵马而来,声音混着战鼓,“他们摆出‘北斗七星阵’,看阵势似乎有破阵之法!”
冉闵眯起眼睛,死死盯着敌阵中央。当阵中黑袍人抬手发出指令的瞬间,他瞳孔骤缩 —— 那手势,与李菟此前破解玄影卫阵型时如出一辙!
“李农,你即刻率三万骑兵绕到敌军后方包抄;王霸,带两万步卒佯攻左翼!” 他握紧环首刀,寒芒闪烁,“我亲自会会这些‘老朋友’!”
战鼓如雷,冉闵军率先发起冲锋。
冉闵一马当先,刀锋劈开第一道防线时,突然闻到身后飘来熟悉的药香。他心头一紧,回马望去,只见苏若竟带着医官队跟了上来,在箭雨纷飞中奋力前行。
“你疯了?!这里太危险,快回去!” 冉闵大声怒吼。
苏若却举起手中的竹筒,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是改良后的‘霹雳火’,威力比之前更强,定能破了他们的阵!”
浓烟升起的刹那,石冲的阵营顿时大乱。
冉闵趁机首取中军,却在即将接近石冲时,一柄幽蓝弯刀如毒蛇般横空劈来。黑袍人现身,面具下传来森然笑意:“石将军,别来无恙?”
冉闵挥刀格挡,虎口被震得发麻,却死死咬住对方刀势:“你究竟是谁?为何与李菟如此相像?”
黑袍人并不回答,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钉尖泛着诡异的幽蓝。千钧一发之际,李菟突然杀出,黑袍翻飞间将暗器尽数挡下:“将军小心!此人是我胞弟,玄影卫右统领李勉!”
战场上杀声震天,苏若在医官们的拼死掩护下,点燃了最后一处 “霹雳火”。
剧烈的爆炸声中,气浪掀翻了玄影卫的盾牌阵。
冉闵趁机挥刀斩落黑袍人的面具,那张与李菟酷似的面容让他心头震惊,而对方临死前却低笑:“你以为李菟...... 真的归顺你?”
平棘之战最终以汉军大胜告终。
当冉闵在元氏生擒石冲时,意外从他怀中搜出半卷帛书,上面赫然写着:“李菟实为玄影卫安插......” 字迹戛然而止,未及细看,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李农面色惨白地递来军报:“将军,大事不好!李菟带着剩余玄影卫残部失踪了!还有......”
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苏姑娘在调配伤药时,突然昏迷不醒,军医查验药碗,里面...... 竟验出了西域鹤顶红!”
秋风卷起满地残旗,冉闵望着血色残阳,手中帛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远处,石冲的三万降卒正茫然地按照命令挖坑,他们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被活埋的命运。
而在冉闵军后方营帐,苏若苍白的面容在烛光下几近透明,床边散落的半枚云雷纹玉佩,与她腰间的那半块,始终无法拼合完整,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阴谋与危机,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
帐外突然传来兵器相撞的脆响,冉闵心头一紧,握帛书的手青筋暴起。
掀开帐帘刹那,只见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营垒,月光映在他们腰间云雷纹玉佩上泛着幽光——正是消失的玄影卫残部。 而苏若昏迷前紧握的药碗碎片中,隐约可见半枚陌生的青铜徽记,在血污里闪烁着冷冽的光,与石氏秘库图腾截然不同,却又暗藏某种诡异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