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翊郡的官道,一辆简陋的牛车驶过。张既裹紧破旧的棉袍,望着道旁田地里忙碌的身影——数十名士兵正帮百姓修缮水渠,手中的铁犁闪着寒光,正是他在京兆见过的新式农具。
“先生,那是关中的士兵。”赶车的老丈突然开口。
“去年冬月,这些士兵帮咱们修了三十里水渠,没拿过百姓一粒粮。”
张既点头,目光落在士兵腰间的环首刀——刀柄缠着红绸,正是张齐为防止劫掠定下的规矩。
他想起三个月前,李傕的败兵路过冯翊,烧了三户人家,次日便被张齐的亲卫斩首示众。这样的军纪,在西凉军中属实罕见。
牛车进入京兆,屯田区豁然开朗。成排的木屋整齐排列,屋檐下挂着腌制的兔肉。
张既下车,见一名老卒正教少年使用耧车,木轮转动间,粟米种子均匀播撒在田地间。
“老伯,这耧车比旧制快几倍?”张既凑上前,指尖划过车辕上的刻度。
老卒抬头,见他衣着朴素却气质不凡,笑道:“先生怕是读书人吧?这耧车是将军让工曹改良的,一日能播二十亩地,且深浅一致。”
同日,扶风郡的驿馆内,苏则正借着油灯研读典籍。
窗外传来马蹄声,一队骑兵护送着粮车入城,马背上的布袋印着“长安官仓”字样。
“孝廉,您要的美阳屯田册来了。”驿丞捧着竹简进门,“如今美阳的屯田兵,战时为卒,闲时为农,竟比百姓种得还好。”
苏则翻开竹简,目光掠过“每十亩配铁犁一具,耕牛一头”的记载,忽然想起几日前见到的场景:张齐的军队路过村落,竟用战马帮百姓拉犁,自己则蹲在田边与农人讨论代田法。
这样的将军,与他印象中骄横的西凉军截然不同。
“孝廉,招贤馆的告示贴到扶风了。”驿丞压低声音,“将军说无论士族寒门,能治田者赐田十亩,能造器者拜为工曹——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苏则合上竹简,望向窗外的夜色。他曾拒绝李傕的征辟,如今却在张齐的治下看到了太平的希望。
夜色渐深,他提笔在竹简上写下“治民先治水,安民先安田”,这是他为关中准备的第一份礼物。
三日后,长安招贤馆。张既握着被磨得发亮的《关中水利图》,看着门前络绎不绝的人群——有抱着冶铁图谱的匠人,有背着医书的游方郎中,甚至有羌人使者捧着羊皮地图求见。
张既站在招贤馆的檐下,望着眼前的景象。他出身冯翊郡的寒门,少时便通读经史,却因世道混乱只能在郡中做些文书工作。
李傕郭汜之乱时,他曾躲进南山,亲眼目睹西凉军烧杀抢掠,首到张齐占据长安,关中逐渐稳定,他才敢下山。
“这位先生,可是要登记?”负责登记的文吏抬头,见眼前的男子衣袍上补丁摞补丁,却生得一双锐目,气度不凡,于是上前问道。
张既递上自己撰写的《关中水利图》,竹简边缘还带着墨香:“冯翊张既,曾为郡吏,熟知三辅地理。今闻将军招贤,特来效命。”
文吏接过竹简,目光扫过上面详细的泾水支流标注,以及“屯田需分旱田水田”的批注,心中一惊,立刻起身:“先生稍候,某这就禀报将军。”
与此同时,城南的驿馆里,苏则正对着铜镜整理衣冠。他本是扶风名士,曾被举为孝廉,却因不满李傕专权弃官归隐。
昨日路过美阳县,见屯田的士兵竟能与百姓共同讨论耕作,且农具皆为新式铁犁,便决意来长安一探。
“苏先生,将军府的车驾到了。”驿丞的通报打断了他的思绪。苏则整理好袖口的孝廉徽记,随使者前往将军府。
张齐正在校场视察新军训练,手中握着改良后的环首刀,胡车儿正带着降卒练习阵法。
“将军,招贤馆来了个奇才,献了《关中水利图》。”文吏小跑上前,呈上张既的竹简。
张齐接过竹简,目光落在“引泾灌田”的规划上,心中一动——这正是他近日与贾诩商议的屯田大计。
再看落款“冯翊张既”,忽然想起历史上此人后来成为曹魏重臣,治理雍凉颇有政绩。
“带他去议事厅,我随后就到。”张齐转身对胡车儿道,“让弟兄们歇半个时辰,明日开拔美阳,试试新制的耧车。”
议事厅内,张既正端详墙上的关中舆图,忽闻甲胄声响起,抬头见一少年将军大踏步而来,左眼角的泪痣在火光下格外醒目——正是张齐。
“早就听闻冯翊有贤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张齐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一起传入张既耳中。
张既连忙行礼:“将军谬赞。某不过是见关中残破,想为百姓寻条活路。”
他指着舆图上的泾阳:“若能在瓠口筑坝,引泾水灌溉,可增良田十万顷。”
张齐点头,目光扫过他补丁摞补丁的衣袖:“公曾为郡吏,却甘居山野,想必是嫌李傕郭汜之流不足事。”
张既长叹:“我观将军治关中,屯田安民,严禁劫掠,此乃仁者之风。李傕郭汜虽强,不过贼寇耳。”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通报:“扶风苏则求见。”
张齐立马说道:“快请!”
苏则踏入议事厅,见张齐正与张既交谈,目光不由得落在张既手中的水利图上。
“苏孝廉之名,如雷贯耳。”张齐起身相迎,见苏则腰间挂着孝廉符节,“孝廉本应在朝堂,为何屈身驿馆?”
苏则苦笑道:“朝堂己被董卓余党玷污,某宁愿在山野教孩童识字,也不愿与豺狼为伍。”
三人相谈甚欢,不觉时间流过。张齐命人取来胡麻饼和热酒,等到谈到招贤馆,张齐忽然正色道:“二位先生可知,我为何设招贤馆?”
张既与苏则对视一眼,静待下文。
“关中历经大乱,士族避祸,寒门无进身之阶。”张齐放下酒盏,“我不在乎出身,只问才能。如公等贤才,应当成为关中栋梁。”
苏则点头:“将军若能打破门阀壁垒,关中必能聚天下英才。”
张齐忽然起身一拜,“请德容先生为屯田都尉,掌关中水利屯田;文师先生为京兆太守。如何?”
次日清晨,张既便带着一队士兵前往泾阳,车辕上载着张齐亲批的屯田令。
路过西市时,见招贤馆外人头攒动,一位白发老者正捧着《周官》讲解,周围围满了农人、匠人。
“先生,我会冶铁!”一个少年挤到前排,手中举着粗制的箭头。
张既会心一笑,想起昨日张齐说的“不拘一格用人才”。他忽然勒住马车,对随从道:“把招贤馆的名册抄一份,凡有一技之长的,都记下来。”
与此同时,苏则己开始郡内巡查。
长安,张齐正在校场观看赵云训练骑兵。三万降卒己换上新的甲胄,长枪在阳光下排成银浪,赵云骑马而立,白袍猎猎作响。
“将军,扶风送来急报。”张齐的亲兵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