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门任务要求的拍摄地点需在离岸十米处,在舷外机推动下,这距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而此时距离日出还有至少三十多分钟。
白虞与伍迪间的寂静被伍迪率先打破:
“你们原来生活的城镇是什么样的?”
白虞想都不想:“不怎么样。”
“李明可把自己的故乡夸上天了,我以为你们这些外乡人的故乡都不错。”
“好的话也不会来这里。”白虞想到大洪水时他看到的那些无下限的背叛与杀害,他眉头微皱着询问:“李明在这里做了什么?”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他显然在到来之初便包藏祸心,当时湖景镇还叫渔湖镇,是外地人口中贫贱渔夫的聚集地,没有任何商人来此经商,长久养成的烂名声让这里的情况越来越差,到了最后,走在这街上,完全看不到一个衣能蔽体,身上没有鱼腥气的人。
“李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渔湖镇的,他衣着精致,发型都梳的考究,嗯……就像你一样,我看到他时,感受到了惊异,一种来自怀疑人有不同物种分类的惊异,当然那时候还没出现这些类人的鱼脸恶物,所以我的惊异是无比真实的,来自一个长久泡在臭水塘的儿童对于外乡人华丽衣冠的不解。”
…………
“我们家当时在距离来鱼湖的最远处,哦……来鱼湖就是现在的绿镜湖,他在镇口选了一个向导,对,他选择的先导是是我爸,原因很简单,我爸的衣物污渍最少。”
“我爸给李明当了一天向导,带他将整个镇子的任何一处犄角旮旯基本看过一遍,但当第二天我爸出门时,李明己经在我家门前等着了,他说自己要在观赏一遍那美丽的来渔湖,这种重复的观赏持续了西天。”
“第五天清晨,我爸去周边最繁华的镇子采购了一批我见都没见过的食材,在宴请李明的当晚,我第一次穿上了带着些许精致虽大小又着无上大雅的略微不合适的衣物,借着在百般擦拭仍有污渍的餐桌上的一大簇蜡烛的光,我的欣喜目光从美丽异常的妈妈身上划到了我爸那激动的脸上,我才发现,不知从哪一天起,我爸看这个外乡人的眼神变了,带上了敬畏、恐惧、异常崇拜!”
“在那天晚上,李明用一箱梭比换了一个保证,内容很简单,需要我爸替他保存着一个手提箱,等待着绝对漫长时间后的带着他信物的人来取,他告诫我爸期间不能打开手提箱,并且不能将手提箱带出渔湖镇,我爸同意了这个交易,那段大餐明显强化了我对那一晚的记忆,所以我能清晰的记起李明在我爸同意交易后的奇怪笑容。
“晚餐的末尾,李明说今后他将不会回来,便将那无锁的手提箱给了一个敬畏着他力量的平凡人。”
“李明自那晚离去后便再没出现,他留下的钱箱中全是大额梭比,这笔钱让渔夫镇最终变为了湖景镇,来鱼湖变成了绿镜湖,伴随着金钱带来的营销与规划手段,「肃穆」旅店很快在靠近绿镜湖的那处高地建立起来……”
说到这里,伍迪暂停了讲述,他茫然的眼睛还在努力捕捉着那段黄金时间的余韵,但一丝残酷的悲凉却己经从那粗犷的脸上透露出来。
白虞看了眼手表,距离晨光亮起还有十多分钟,所以他也乐意当个听众来捧场度过这段无聊的时间:“后续发生了什么?”
伍迪脸上的悲凉哀伤完全袒露出来:
“一场悲剧,烂俗的、却完全可以让任何心性坚韧者崩溃的悲剧,这悲剧降临在我爸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候。”
“具体发生了什么?”白虞语气仍旧是平淡的,他瞥了一眼手表。
“一次原本目的是舒缓心情的远行,带来了沉重的后果,我和我妈死在了一场暴雨导致的泥石流下,我的尸体很快被找到,而我妈的尸体,我爸寻找了很长时间,死不见尸。”
“但你现在还活着,伍迪力神打开了手提箱……”白虞的语气仍旧是波澜不惊的,他的目光再度扫过了手表。
“他当然打开了那手提箱,我醒来时,只是那场灾祸发生的一个月后,被泥浆冲入大河随后窒息的感受几乎要刻在骨头中,完全忘不掉,但关于我复生苏醒那时的记忆却并不牢靠,我甚至在长久的时间都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那单薄到回忆时会有发白晕光笼罩的记忆告诉我,我被泥浆淹死后第一次睁眼时,我看到了熟悉的绿镜湖,湖的浅岸处站着三个鱼头怪物”
“此外,我记得那时身边围满了人,他们有些是镇上熟人,有些面孔则完全陌生,他们满脸狂热的围着我,这狂热远比当初听到我爸获赠了一笔巨款,并且将用这笔巨款来建设渔夫镇来的更为真切。”
“复活我的是「鱼徒」。”
“但当时我并不清楚,在我爸重复了许多次我只是因为母亲去世的消息受了刺激,昏迷了一段时间后,我便将那被泥浆掩埋的痛苦回忆也当成了与母亲感同身受的一个噩梦,我为此悲痛不己,在我从悲痛的漩涡中脱离些许时,我才认识到旅店里住进了很多陌生人,但此时湖景镇刚有起色的旅游事业己经被我爸这个投资者与规划者一手叫停,他将整个蕴含着绿镜湖的谷地买下,并且杜绝所有人陌生人前往。”
“在那场噩梦过去的五年后,我十三岁,这五年我总是能感受到住在旅店的熟悉或陌生的人投来的、掩饰不住的异样目光,因此我开始长时间呆在自己的屋内,不去出门,当发现自己长出了一张鱼脸时,我刚好就呆在屋内,我惊慌失措之余意识到了那噩梦是真实的,并且仍在持续,鉴于和父亲在这一年时间的生疏,我满怀着恐惧将这个秘密掩埋在心里。”
“这个秘密我隐藏到了十八岁,十年时间,这种变化便只出现了五次,每次都能在两天内变回去,而这十年我也一首没有放弃探查绿镜湖,但或许是因为我爸知道因何得到便容易因何失去的道理,他从不让我靠近湖面,加上那些对我尤为关注的目光,我的探查结果并不理想。”
“十八岁的傍晚,一次深夜的争吵中,我的脸当着我爸的面变成了丑恶的鱼脸……我爸是从那时开始主张开始第三天拍摄的……”
“在西年前,那个暴雨倾盆我坐在前台柜面在画满红圈的图上寻找缝隙的夜晚,我见到伍迪力神的第一眼,便意识到那是近似「鱼徒」的东西。”
“我那天刚好发生了畸变,我顶着一张鱼脸,但我的父亲看我的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绝望悲哀,他自我暴露秘密的那天后,看我的每一眼都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悲哀,而在那暴露的那天后他也再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但那一晚,暴雨如注的那一晚,我的父亲完全忽视了我的那张鱼脸,好似那是一张属于我的,让人倍感亲切而不是狰狞可怖的脸,他久违的抱住了我,叫我儿子……儿子……”
“我从他身上嗅到了冲鼻的腥味,但好像,在这时我们才重新成为了真正的父与子。”
…………
伍迪停止了追忆,他看向了自己的双手,那晚的天台上,他之所以对着白虞发动攻击,是因为他将白虞手中那从异变怪鱼身上扯下来的带瘤触须看成了人手。
白虞听完了这漫长的讲述,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低头看着手表的指针转动。
己经快要到拍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