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手"两仪桩"，双脚如生根老树，十趾抓地。观众席渐渐安静，只听见他吐纳时悠长的气息。忽然，他身形一展，"狮子张口"式如猛虎出柙，袖风卷起红毯边缘的流苏。
"好！"西北角传来熟悉的喝彩——是钢厂工友们。李平安招式突变，转为"猛虎硬爬山"。这一式他融入锻钢手法，右拳如重锤砸落，左掌似铁钳相随。拳锋过处，空气发出布帛撕裂般的声响。
主席台上，几位穿军装的评委交头接耳。其中一位白发将军掏出怀表计时——这是八极拳"硬开硬打"的特点，三十六个发力点必须在一分二十秒内完成，多一秒都是火候不足。
演练至"阎王三点手"时，李平安突然汗毛倒竖。他假装招式衔接，身形半转，果然看到东南看台的灰布衫正抬起右手。
千钧一发之际，他变招为"迎门三不顾"，看似是套路中的垫步，实则暗含"七星步"避让之法。
"嗖！"破空声几乎贴着耳廓划过。
李平安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银线——是手里剑！暗器深深钉入红毯，离他原站位仅三寸。观众以为这是表演设计，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
李平安招式不停，右脚踏着八卦方位，将暗器碾入地毯纤维。
同时丹田运气，一声长啸如虎啸山林，震得近处几个观众捂耳。这是八极拳"雷音震慑"，配合接下来的"六大开"绝技。
"顶心肘"如炮弹轰出，"立地通天"似金刚捣杵，"劈山掌"带起风雷之声。每一动都刚猛暴烈，却又在力尽处暗含柔劲。
当最终"收势归元"时，他左脚正好踩住那枚手里剑，鞋底铁钉与金属碰撞，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轻响。
评委亮分：9.7分，暂列第一。退场时韩大明堵在通道口，警服后背己经汗透："跑了两个，剩下那个胖子......"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李平安心下一沉。展开手里剑上的纸条，"名单在哪"西个字墨迹未干，用的是北平老字号"戴月轩"的松烟墨——这种墨带有特殊柏香，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还在售卖。
程师父夺过纸条，对着光线细看："笔锋带勾，是中岛千鹤的亲笔。"老人从怀中掏出个紫铜烟盒，盒底刻着相同的字迹，"七年前你父亲收到的恐吓信，就这个笔迹。"
李平安想起藏在首钢废料库第三根钢梁上的铁盒——父亲日记、731部队实验照片，还有那份染血的名单。
上周他刚发现，名单背面用矾水写着五个化学分子式，可能是某种生化武器的配方。
"团体表演马上开始。"程师父按住他肩膀，力道如山岳般沉重，"沉住气。中岛组既然公开出手，说明他们急了。"
接下来的团体表演中，李平安心不在焉。当宣布他获得"传统武术创新奖"时，掌声如雷，镁光灯接连闪烁。
体委主任将镶着金边的奖状递给他："小伙子不错，下个月全军武术汇演......"
突然，李平安瞳孔骤缩——主任身后那个戴眼镜的秘书，右手无名指有圈白色勒痕。是长期佩戴戒指的痕迹！而程师父照片里的中岛千鹤，左手无名指正戴着枚菱纹银戒。
领奖台上，李平安假装整理领口，实则将判官笔调至待发状态。眼镜秘书微笑着递上钢笔请他签名，递笔的姿势却是典型的"阴手刀"起式——这是日本古流剑术的持刀法！
"同志贵姓？"李平安接过钢笔，左手暗扣"伏虎式"。
"姓周，办公厅的。"秘书声音温和，镜片后的眼睛却冷如毒蛇。当李平安俯身签名时，他听见极轻的金属摩擦声——是袖剑出鞘的动静！
电光火石间，李平安笔走龙蛇的签名突然变成一记"点字诀"。钢笔如利箭射向对方咽喉，同时判官笔自袖中滑出，"叮"地格开袖剑。这一连串动作快得肉眼难辨，台下观众只看到两人似乎礼节性握手。
"告诉中岛千鹤，"李平安声音压得极低，"名单永远到不了她手里。"说话间内力暗吐，秘书的袖剑"咔"地断成两截。
眼镜秘书面色不变，弯腰捡起断刃时轻声道："李振邦的儿子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他突然改用日语，"你以为程老头能护你多久？"
散场时人潮汹涌。李平安让平乐跟着徐慧真先走，自己则与程师父、韩大明故意落在最后。转过两条街后，程师父突然拐进条死胡同，对着空巷沉声道："跟了一路了，出来吧。"
墙头跃下三个穿工装的精瘦男子，落地无声。为首者摘下帽子，露出剃光的头皮——上面纹着完整的菱纹会徽记！
"中岛组长问程老先生好。"光头汉语流利，"只要交出名...啊！"
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程师父的烟袋锅不知何时己点在他膝眼穴上。老人身形如鬼魅，烟杆舞出道道残影，剩下两个日本人还没拔出短刀，就捂着肩膀滚倒在地。
"回去告诉千鹤，"程师父烟锅敲在光头天灵盖上，发出木鱼般的闷响，"八极拳的债，该还了。"
李平安正要上前，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车铃声。梁拉娣骑着钢厂的三轮车冲来，辫子散乱："平安！有人闯废料库，保卫科老周中刀了！"
李平安跃上车斗，判官笔在掌心旋转如风车。三轮车拐上长安街时，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西边天空乌云密布，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
首钢高耸的烟囱下，那个藏着战争罪证的铁盒，正等待着最后的守护者。
而李平安不知道的是，铁盒夹层里还有张泛黄的照片——襁褓中的平玉被一个穿和服的女人抱着，背景是盛开的樱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