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微微躬身行礼,而后走到了刘髉身旁,看着明显不太服气的众人叹了口气:“其实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但你们却无论如何也看不穿。”
“今日我愿意为你们解惑,不是因为我害怕了你们的栽赃,也不是因为想要在你们这几个失败者的面前炫耀,仅仅只是为了不让你们记恨父皇,污蔑父皇。”
他看着脸上闪过些许不忿神色的几人,缓缓开口问道:“你们觉着父皇偏心?偏心我?所以我顶撞父皇,父皇都没有处置我,反而是暴毙我,但却对你们下手十分狠辣?”
刘据盘腿坐在那里,看向几个人,一个个的解释。
“你们错了,我发自内心的说,再也没有比父皇更加讲道理的人了。”
他洒然一笑:“我知道你们会觉着我说这话是在拍父皇的马屁,是在谄媚讨好父皇,可是我却是发自内心的这么觉着的。”
“三弟,我们从你开始说起。”
刘据看着刘旦,语气中带着莞尔和平静:“你方才也听到了我所说的话,所以你知道了当初那一场火灾是父皇故意设置的,目的就是为了扶持你,然后和五弟、以及我抗衡,制约。”
刘旦微微点头。
刘据问道:“那么,你是否觉着父皇不公平?”
刘旦犹豫了一下,但仅仅是这一下,便被刘据发现了。
他只是说道:“可是你错了,在父皇没有设置这个陷阱之前,你所过的是什么日子?是否是任人欺凌的日子?是否是在宫中不受到宠爱的冷眼日子?”
“可是父皇表示出对你的宠爱之后,你的日子是否好过了许多?”
“之后,父皇是否真的给了你齐王的封位?”
刘旦这次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刘据笑着说道:“这不就好了吗?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父皇将这些都给了你,你还有什么求而不得的难受愤怒呢?”
刘旦有些沉闷,不知道该如何说,他只是支支吾吾的说道:“但父皇是为了利用我,利用我对抗你、对抗五弟。”
刘据摇头:“事实上,这并不是全部的真相。”
“你接下来父皇的宠爱之后,有两种前路,其一,就是现在的路,其二,就是你没有迷失自己,没有选择嚣张跋扈狂妄,也没有选择仗着父皇的宠爱而去做什么,反而是踏踏实实的做事。”
“第二条路的最后,你大概率是会走到孤这个位置的。”
“甚至第一条路中,也有无数条选择。”
他看着刘旦说道:“若是你当初没有选择插手到这件事情中,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大概率是会被父皇赶去封地,从此之后你便是大国之主,齐王了。”
“可惜,你没有做这样的选择,你选择了插手进来,让我和五弟争斗,而你稳坐钓鱼台。”
“所以你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但甚至到了这一步,父皇也没有对你赶尽杀绝,而是将你圈禁在甘泉宫中,你的命还在自己的手里,难道这还不够吗?”
“难道父皇对你还不够慈爱吗?”
刘旦彻底的沉默了,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似乎的确如此,当即长长的叹了口气,冲着武帝躬身行礼,而后默默的坐在了一边。
紧接着,刘据看向李广利。
“承恩侯,你觉着当初父皇不过是利用你和五弟来抗衡孤是吗?你觉着父皇是为了利用你是吗?”
“但问题是,你得到了承恩侯的爵位吗?得到了,你得到了权势么?得到了。你得到了外戚中第二大势力的地位吗?你得到了。”
“父皇实打实的将这些给了你。”
“而你呢?”
“你当初又做了什么呢?”
“你说是父皇让你招揽门客的,但国朝是否有明旨呢?明旨下发不允许权贵招揽门客?”
刘据的眼神太过于清澈了,被他的眼眸看着,李广利也无法辩驳,只得低声道:“有明旨不允许权贵招揽门客。”
听了李广利的话后,刘据继续说道:“或许你会说自己不敢抗旨,那么更加简单的事情来了,在你之前,父皇是否也是在宠爱之下允许、乃至于要求官渡侯、长信侯、冠军侯、临安侯招揽门客呢?”
李广利再次沉默。
“是的,允许了。”
他己经明白了刘据想要说什么,于是心中带着无尽的无奈和哀伤:“是的,冠军侯拒绝了此事,哪怕是会因此而触怒陛下。”
“我与冠军侯等人的不同是,我其实自己的内心是想要招揽门客的。”
“所以最后我与冠军侯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刘据点头颔首:“之后便是你受人挑拨,试图发动巫蛊之祸的事情了。”
“你觉着是父皇派遣人手挑拨你?”
“那你自己是否有这样子的心思呢?”
李广利沉默,而后说道:“有。”
刘据继续说道:“你觉着父皇的判罚不公,那么请问承恩侯,你是否真的做了巫蛊之事,构陷皇嗣,意图叛逆呢?”
李广利再次沉默:“是。”
刘据看着李广利,最后问道:“那么,承恩侯,行巫蛊之术谋害帝王,构陷皇嗣,挑拨天家亲情,意图谋逆,这样子的大罪在汉律中,应当如何处置呢?”
李广利轻声道:“诛灭九族,首恶凌迟。”
刘据再次问道:“那么父皇是如何处置你的呢?”
李广利听了这话之后,长长的沉默了,片刻后起身恭敬的行礼:“臣....明白了。”
刘据再次看向刘屈氂、江充:“你们呢?是否明白?”
两人虽然黯然,但也都明白了,只能点头道:“我等明白了。”
刘据最后看向一旁满脸怨恨的刘髉问道:“那么你呢?”
刘髉的脸上带着茫然和不解,他实在是不明白刘据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即问道:“我呢?我做了什么?”
刘据问道:“你难道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之中吗?难道不是你的人手在宫中去了东宫埋下巫蛊吗?难道你不知道这个巫蛊娃娃之上写的是谁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吗?”
“难道你不知道这个巫蛊娃娃是为了诅咒谁的吗?”
一连串的问话让刘髉的脸上带着苍白无力之色,他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他都知道。
“所以,谋害君父、意图谋逆的罪名,难道不是真的吗?难道你没有做吗?”
刘髉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指着刘据问道:“那难道你不是吗?”
刘据听到刘髉这可笑的问话,嘴角只是带着些许无奈的笑容:“所以,我违反了哪一条国法,违反了哪一条律法呢?”
这话问出后,刘髉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你.....你.......”
他抓空了脑子都想不到。
最后只能支支吾吾的说道:“你忤逆君父!”
刘据莞尔一笑:“是吗?”
“我身为太子,与父皇辩驳为人、为政之道,难道这不是我理应该做的事情吗?”
他怜悯的看着刘髉,知道依照刘髉的大脑,大概率是听不懂他话里面的意思的,所以将话全部说清楚。
“父皇有些时候,是喜欢玩弄权术了亿点。”
武帝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但却又没什么可说的。
而刘据的声音还在继续:“但父皇是讲道理的,他遵从自己所制定下来的规则。”
“父皇只处罚有罪的人,只处罚真正违背了律法的人。”
“无论是你、还是三弟、亦或者是承恩侯、刘奉常、江郎中,还是父皇此生经历过的那些所有被处罚的人。”
“这便是父皇心中的铁律与底线。”
“你们是自己真的触犯了律法,无论是否是被人“引诱”,这世上没有什么引诱一说,他能够引诱的动你,就说明其实你也想要这么做而己。”
“否则,为什么官渡侯、丞相、临安侯、长信侯、冠军侯这么多年了,依旧能够得到父皇的信任呢?”
“这也是你之疑惑的解答。”
“为何父皇醒来之后会替我解围呢?”
刘据看着刘髉说道:“因为我并没有触犯父皇心中的底线与铁律,我没有处罚任何一条足以处罚的律法,我只是做好了一个太子的职责,仅此而己。”
一旁的陈璟低着头,面颊上带着些许微笑。
其实说的简单点。
武帝是个老登,但他却是一个讲道理的老登。
这种老登时最好解决,只要遵循他的道理,和他在他的棋盘上下一盘棋,以些许的劣势胜过他,这就可以了。
这也是为什么陈璟来到这个时代,看到了这个版本的刘彻之后,觉着不算是地狱难度的原因。
因为登有底线,登讲道理。
只要讲道理,就可以“君子欺之以方”。
哪怕这个登、这个君子是皇帝。
这样子的办法只能够对付那些讲道理、且十分牛逼的老登,因为越是雄才大略的千古一帝,越是坚定的固守自己心中的信念和道理。
区区一个刘据,区区一个太子,区区一个皇位,区区一些权力,区区一个大汉,有他内心的的“道理”重要吗?
没有。
这......就是陈璟的破局之法。
陈璟在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的地方,低着头,笑容浸染了他的整个面颊。
此局,己破。
汉武大逃杀,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