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死了。
云昭雪蹲在雪地里，看着那具残破的身子。他的腿被什么东西齐根咬断了，伤口处没有流血，只有黑烟丝丝缕缕地往外冒。白无常的手指还抠在冻土里，指甲缝全是泥，像是死前拼命想爬到哪里去。
"他最后说了什么？"李长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云昭雪摇头。白无常只是盯着她，用判官笔在她掌心写了个血淋淋的"幽"字，然后就化成了一滩黑水，连骨头都没剩下。
雪越下越大。李长宁的左眼又开始渗血，黑绸早就被血浸透了，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他弯腰去捡白无常落下的锁链，手指刚碰到铁索，突然"嗤"地冒起白烟。
"阴司的东西，活人碰不得。"云昭雪扯下袖口一块布裹住手，把锁链拎起来。铁链子出奇地轻，像是空心的，晃一晃还能听见里头有东西哗啦响。
李长宁突然按住她的肩膀："低头！"
一道黑影贴着云昭雪的后脑勺掠过去，"啪"地钉在树干上——是半截人的手指，指甲缝里还带着血丝。
"猎命人的标记。"李长宁用刀尖把那截手指挑下来，"他们在引路。"
云昭雪这才看见，雪地上零零散散落着些血肉，每隔十步就有一块，像是什么人故意撒的面包屑。最远的那块在枯树林边上，是半只耳朵，耳垂上还挂着个铜环。
"跟着走？"她问。
李长宁没说话，只是把刀换到左手。他的右手手腕以下己经全黑了，像是被墨汁泡过，指甲缝里钻出细小的金线，正往袖子里爬。
他们踩着血迹走。枯树林深处有座塌了半边的土地庙，庙门口蹲着个穿白衣的人，正在啃什么东西。
咔嚓。咔嚓。
那人听见脚步声，慢慢转过头——是猎命人首领的脸，但下巴没了，露出森白的牙床。他举起手里啃到一半的东西：一节小孩的胳膊，腕子上系着红绳。
"第七十二代阎罗大人。"他咧开烂乎乎的嘴，"我家主子问您，肉包子好吃吗？"
云昭雪右臂突然暴长，鳞片"唰"地竖起。她记得这个红绳——是醉仙楼后院刘婶孙女的。
猎命人把小孩胳膊往后一抛。庙里伸出十几只苍白的手，争抢着把那截胳膊拽了进去。骨头被嚼碎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想要？"猎命人抹了把脸上的血，"拿阎罗的眼睛来换。"
李长宁笑了。他左眼的黑绸突然烧起来，黑洞洞的眼眶对准猎命人："就凭你？"
话音未落，庙里飞出一张血淋淋的皮，哗啦展开在半空——是白无常的脸皮，连胡子都在，嘴角还保持着临死前的弧度。
皮子开口说话了："宁儿，你娘等你回家吃饭呢。"
云昭雪的龙鳞臂突然僵住。她听见太子妃的声音从自己喉咙里冒出来："乖孩子，把眼睛给他。"
右眼一阵剧痛，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钉子往里捅。她拼命想闭嘴，可舌头自己动着："娘给你炖了汤......"
李长宁的刀光劈过来时，云昭雪终于抢回身体控制权。她一拳打在自己下巴上，牙齿磕破舌尖，血腥味冲得脑子一清。
猎命人己经不见了。土地庙门口只剩那滩黑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水面上浮着张黄纸，写着西个字：
黄泉路引
李长宁用刀尖把纸挑起来。纸背面画着幅简陋的地图——醉仙楼地窖的破锅底下，标着个血红的叉。
"阴阳井。"他擦掉左眼流下的血，"白无常给我们留了门。"
云昭雪盯着自己掌心那个"幽"字。血字正在慢慢变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颜色。
"现在下去？"她问。
李长宁摇头，突然咳嗽起来。他捂嘴的指缝里渗出金线，像活虫似的扭动着："子时......井口才开......"
雪地里传来沙沙声。几十个纸人从枯树林里钻出来，惨白的脸上画着夸张的笑，手里都提着灯笼。灯光绿莹莹的，照得人影子乱晃。
最前面的纸人举起灯笼，照了照云昭雪的脸，突然"咯咯"笑起来："这个新鲜......阎罗大人肯定喜欢......"
李长宁的刀己经劈了出去。纸人炸成碎片，可灯笼还飘在半空，里头传出小孩的哭声："娘......我疼......"
云昭雪一把攥住灯笼。火光"轰"地暴涨，烧穿了她的袖子。火焰里浮出张女人的脸——是太子妃，但右眼下面没有泪痣。
"傻丫头。"火焰中的女人轻声说，"你以为龙鳞是保护你的？"
灯笼炸了。
云昭雪从地上爬起来时，天己经黑了。李长宁半跪在雪地里，胸前插着半截纸人的手臂，伤口周围结满了霜。
"子时到了。"他指着不远处。
醉仙楼的废墟上，月光照在那口破锅上。锅底结的冰正在融化，露出底下黑漆漆的洞口。有风从井里吹上来，带着股熟悉的肉包子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