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言泽下楼时就看到段文景垂头丧气的回来:“怎么了?被骂了?”
段文景没有说话,两人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老路,你这酒我能喝吗?”段文景点了点酒架上,那坛包装精致的灵酒。
“喝这个吧。”路观止取出一坛新酒:“那坛年份有的高,你刚修道受不住过多灵气。”
言泽和路观止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陪他喝酒,段文景托腮看着窗外的夜景。
心里愈发沉重,心绪还停在今天早上的对话中。
作陪的两人没有问,也没有安慰,只是和他一起,一杯又一杯的,将灵酒下肚。
段文景选择做个唯物主义战士,不是因为多相信科学,他只是怄气,厌恶玄学。
段家是个道士世家,祖上甚至有好几个是继承道观的,可谓是家学渊源,传承不断,因此,这一代的段父段母成了新继承人。
他从小就是听着各种怪谈长大,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匪夷所思的事,他也曾熬夜读各种玄术,想象过有一天披上道袍继承道观。
首到,段父段母接了单法事,要出远门,他己经习以为常了,自家父母好像特别受欢迎,总有很多人请他们开坛作法。
之前出远门,他们总是快快乐乐地收拾行李,说自己要去工作,顺便旅游几天,还有空逗逗他,说好遗憾,不能带上他,只能给他带玩具和特产咯。
偏要把他逗生气才哄他。
那时他年纪还小,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次出去,父母都絮絮叨叨个没停。
“小景你要记得,起床一定要刷牙。”
“小景,如果在学校被欺负了要告诉家长哦。”
“小景,天冷要自己添衣。”
“小景……”
那天,他的父母很唠叨,爷爷反常地坐在角落抽旱烟,这种陌生的不安感,让他觉得有点烦,心中涌动的情绪让他逃避,索性冲进房间锁上门,听见门外的告别声。
“爸,我们走了。”
“爸,保重,照顾好自己。”
小段文景这才想起来,父母还没答应他,要带玩具带特产什么的,他跑出去,跑得很快很快,像是要追赶什么。
风声穿过他的耳边,熟悉的景色被丢在身后,路边的积水被他溅起,脚下也总是踩到尖锐的小石头。
但没关系,村里的孩子都是光着脚长大的,和成年人的手掌一样,不怕小石头。
他只是想,任性一次,就一次,让父母把自己带上,哪怕半路睡着被偷偷送回来也好,只要他们愿意多带点玩具回来。
他一路跑到村口,可人早就走远了。
等他失魂落魄地回来,爷爷还在抽旱烟,袖口湿了一片,眼眶也通红的。
爷爷没有生气,只是指挥着他去洗澡,用手比划着,让他记得吹头发。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大哭起来,爷爷说不了话,眼见靠手语根本安慰不了他,就轻轻抱住他。
哭完后,他有点不好意思,洗漱吃饭睡觉,日复一日,一天,两天,三天,还没有回来,他们收拾了那么多衣服行李,肯定没那么快回来。
一月,两月,三月,依旧没有回来。
小段文景意识到什么,再次大哭,只是这一次,哭到几乎断气都没有停下。
他很生气,气当时的自己没有和他们好好道别。
那间房,和他们离开时一样,干干净净,连衣服都没有剩下一件,就这样彻彻底底的离开了他的世界。
在那之后,他就开始讨厌道术,讨厌所有不科学,那些曾经爱不释手的书永远压在箱底。
他所喜欢的玄学,夺走了他最爱的人。
后来上了大学,遇到了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吃饭,一起打游戏,一起翻墙出去吃宵夜。
毕业后开始创业,咨询所明明可以不干这个的,可是当年的疑点一个一个的浮在他脑海中,爷爷湿掉的袖口,父母隐晦的告别,等等,迫切的催促他寻找真相。
他爷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就是不说,所以他选择了这条被内行人天天骂成何体统的路,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开诚布公。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原点。
等咨询所的工作展开,关于两个舍友的身份疑点简首和蚊子一样多,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个八岁女孩死亡的单子。
那个女孩的死亡是她父母故意放纵的,所以葬礼上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如临大敌,最后连行情都没有打听清楚,就匆匆找上他们下单。
之后,他们三个合作,利用冤魂索命,把这对父母吓到自首了。
鬼,源自人心。
他是这样的深信不疑。
首到看见两个舍友大晚上鬼鬼祟祟的出去,他悄悄跟在后面,瞧见言泽在念经超度那个女孩,路观止就坐在旁边扒拉火堆,火中燃烧着裙子和玩偶。
火光燃尽前的那一秒,他看见那个女孩笑着对他招手,她说,谢谢喔!
笑容没有阴霾,她连自己的死因都不太清楚,只是开心地和几个送了她好多东西的陌生哥哥道别,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人世间。
那时,他意识到,小时候发生过的事不全是幻想,这世界可能真的不太科学。
在宁家时,他早有预感,天要变了,所以很痛快地答应下杨大师发出的学习邀约,父母不在,他也不是那个只会哭的小孩了,他要站在爷爷身前,为他遮风挡雨。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爷爷把他叫过去,终于告诉他尘封多年的真相。
笑死他了,怎么还会有人为天下牺牲自己。
两个傻子!
段文景喝下大杯大杯灵酒,眼泪混在酒中,苦涩刺人。
“我爷说,这事你们得清楚。”他缓慢张口,声音嘶哑。
二十多年前,或者说00年前,玄术是可以施展的,偏偏就是那几年,天灾不断,就连龙脉也被悄无声息的断了。
也是那一年,他爷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正式退休,把自己锁在段家村里,谁也不见。
天地灵气也是从那时开始,逐渐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