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热浪裹挟着腐殖质的腥气在楼道里蒸腾,空调外机的嗡鸣混着蝉鸣,像极了无数虫豸在啃食耳膜。
钟琪翻了个身,凉席黏腻的触感让她浑身发毛,老旧木床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这声响突然被窗外传来的拖拽声截断,像是浸透血水的尸袋在粗糙水泥地上摩擦,又像是长满倒刺的指甲刮擦玻璃。
她猛地睁眼,月光被梧桐叶切割成诡异的形状,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投下蛛网般的银斑。后颈的汗毛瞬间根根首立,某种阴冷潮湿的气息顺着脚踝往上攀爬,所过之处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墙角的阴影突然扭曲变形,一团黑影蜷缩着,湿漉漉的长发如同浸泡多日的海藻般垂落,水珠顺着发梢不断滴落,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水痕,那些水痕竟缓缓蠕动着,汇成蜿蜒的细流。
那双嵌在阴影里的眼睛泛着幽绿光芒,像两簇永不熄灭的鬼火,首勾勾地盯着她颤抖的瞳孔。钟琪这才看清,黑影脖颈处的皮肤翻卷着,露出森森白骨,青灰色的手臂缓缓伸出,指甲缝里嵌着暗红泥土,指尖还挂着几缕湿漉漉的布条——那分明是裹尸布的残片!腐烂的气息混着腥甜铁锈味扑面而来,她甚至能看见黑影嘴角挂着的涎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衣角的刹那,昏黄的光晕突然撕裂黑暗。枣木拐杖重重杵在门框上的声响惊得钟琪浑身一颤,爷爷钟瑞祥枯瘦的身影笼罩在黄铜油灯的光晕里。灯芯跳动的火苗将墙壁上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那些影子竟像是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在挣扎。
"小琪,别怕。"爷爷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摇晃着油灯,暖光所到之处,黑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青烟从它周身腾起,带着令人作呕的腐臭,那味道像是在密闭空间里腐烂了数月的尸体。
黑影最后化作几缕黑雾钻进墙缝,钟琪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早己掐进掌心,血珠正顺着指缝滴落在床单上,晕开的暗红血花竟慢慢变成诡异的笑脸形状。
爷爷将油灯放在斑驳的书桌上,金属灯座与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浮起复杂神色,藏青色马褂的内袋窸窣作响,掏出一枚青铜手环。
饕餮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双瞳处的黑曜石流转着诡谲光芒,竟与方才那怪物的眼睛一般无二。更诡异的是,手环表面渗出细密的水珠,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该让你知道真相了。"爷爷用袖口仔细擦拭着手环,煤油灯的光晕在他灰白的眉睫上跳动,"我们钟家从明朝永乐年间起就是游走阴阳的扎纸师。这手环能隔绝阴物气息,带你平安出入子时墟——那个只在午夜开放的阴阳交易市场。"
窗外突然响起乌鸦的嘶鸣,振翅声惊起一阵沙尘。钟琪这才注意到,沙尘里夹杂着细小的骨片。
爷爷顿了顿,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着手环边缘:"明天卯时,我教你扎纸秘术的入门——'点睛'。记住,每一笔朱砂都要带着敬畏,否则......"爷爷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否则画活的纸人,会吸走你的阳气。"
钟琪接过手环的瞬间,金属表面传来刺骨凉意,仿佛有无数细小电流顺着皮肤窜进血脉。
她刚要开口询问,却发现爷爷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一个巨大的鬼脸。爷爷的背影己经隐入黑暗的走廊,唯有黄铜油灯的微光在地面拖出长长的、摇曳的尾巴,如同一条随时会消散的引路魂幡,而那油灯的火苗,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幽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