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微斜,晨光穿过层层宫檐,在太后寝宫的回廊间洒下碎金。
皇后身着秋水缎金线织凤纹朝服,缓缓步入慈宁宫。身后几名宫人低垂着头,手中端着太后喜用的贡品糕点与温茶,一路无声。
慈宁宫内香炉袅袅,锦绣地毯厚实柔软。太后正坐在软榻上由宫婢为其捶肩,见皇后来,轻抬眼睑,眸中波澜不兴。
“臣妇给太后请安。”皇后微屈身行礼,声音婉婉柔柔。
“你倒是来得勤。”太后颔首,语气不轻不重,“坐吧。”
皇后落座,眼波微动:“近日听闻太后召见了沈才人,想必是看她性情温和、可堪造就?”
太后将手中茶盏轻轻搁下,慢悠悠说道:“本宫召她来,不过是见她近日颇受圣宠,想要敲打一番,免得年纪轻轻便忘了自己的分寸。后宫不是随便撒撒娇就能长久站稳的。”
皇后垂眸,似是恭顺应和:“太后所虑极是。臣妇也是担心,沈氏毕竟年纪尚小,若一味沉迷宠爱,难免目中无人,将来若有错处,圣上反而更难以回旋。”
太后抬眸,眉眼里多了一层深思:“你倒是沉得住气。沈氏性子倒不似张扬之人,只是如今圣上处处偏护,旁人也难进几分目。本宫也只望她莫恃宠而骄,不然迟早惹祸。”
一旁侍立的宫婢锦绣低声添茶,太后接过茶盏,轻啜一口,语气转缓几分:“你这些日子,倒也要多为本宫分忧。后宫是大业之根,皇上登基才两年,膝下尚无子嗣,难免惹人非议。”
皇后神色如常,唇边却悄然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太后放心,臣妇自然明白。也正因如此,臣妇想着,趁着秋意正浓,不如在御花园设一场赏菊宴,一来祈求风调雨顺,二来也借此机会,替陛下分忧。”
太后闻言一愣,随即点头:“倒是个好主意。你来操持吧,宫中也好久未有这样热闹的景致了。”
皇后起身福了一礼,缓声说道:“臣妇不敢怠慢。届时会将宫中诸位嫔妃皆请至御花园,顺带也让沈才人见见世面——毕竟受宠是福,也要懂得承担。”
太后饮了一口温茶,淡淡道:“宫中这几年确实冷清了些,皇上虽忙于政务,但你身为中宫之主,也应多替他分忧。”
皇后垂眸一笑,语气多了几分亲昵与讨好:“姑母所言极是。臣妇也正是念着陛下无子,这宫中终究要有个实打实的根基。若能早日诞下皇嗣,陛下也能宽心,朝堂之上那些老臣才不会日日上奏催促。”
太后闻言,眸色微沉,半晌才道:“这话说得有理。可如今皇上心思都在沈氏身上,你再如何殚心竭虑,怕也是枉然。”
皇后仿佛早有准备般,轻声笑道:“姑母莫急,沈昭容年纪虽小,却得圣上垂怜,正是天赐良机。臣妇想着,不如借这次赏菊宴之机,为她铺一条路。若她果真能诞下皇嗣,也算不负陛下深宠。”
“你这心思……”太后侧首看着她,语气放缓几分,“到底是我教出来的。你也不容易,毕竟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若不是那年先帝坚持,你应当早就是这个后宫的主人。”
皇后眼底掠过一抹细微的情绪,旋即温顺点头:“有姑母疼我,臣妇此生己然知足。如今臣妇位居中宫,自当为皇室香火延续尽责。沈氏得宠,本不是什么坏事,若她愿安分守己,臣妇也愿助她一臂之力。”
太后静静望着她几眼,忽地低声一叹:“可惜你自己……唉。”
皇后低声笑了笑,掩在袖中的手却慢慢握紧:“臣妇的福缘不在子嗣,但若能留下一个健康聪慧的皇嗣在宫中,总好过后宫空虚、朝局浮动。”
太后终于点头:“如此甚好,这事你便去安排吧。你能如此识大体,本宫也算放心。”
“姑母放心,一切臣妇自会安排妥当。”皇后盈盈起身,语气柔和却藏锋。
太后听得点点头,未再多言,似是赞同。
———
离了慈宁宫,皇后缓步回了凤仪宫,门前两列内侍齐齐跪迎。
她未理,径首入殿,摘下凤钗,坐在妆镜前。镜中映出她清秀的面容,眼波温柔而笃定,望着遥远宫墙的方向,眼底渐生寒光。
“莲衣,”她唤了一声。
一名内侍宫人立刻上前:“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手指轻轻抚上颈侧一枚小巧玉坠,声音幽幽:“你去暗中吩咐倚月阁的曹姑姑,此次赏菊宴,她知道该怎么做。”
莲衣一怔,眸光一闪,立刻俯身:“是。”
皇后唇角微勾,低声呢喃:“沈知微……你若真有那般福气,替本宫诞下皇嗣,也是你的造化。只是——母凭子贵,不适合所有人。”
她站起身来,取下案上鎏金簪花,吩咐宫人:“备本宫的秋菊妆。”
宫人们齐声应是,立刻忙碌起来。有人取出金丝描绣的云纹凤袍,有人从木盒中取出妆匣。几个巧手宫女迅速为皇后上妆,先是定眉,再是点朱唇、描眼角,手法细致,神色谨慎。
皇后任由她们伺候,目光却落在窗外秋意正浓的庭院中,一缕凉风吹过,菊香送入。
她轻声低语:“秋己深了,是时候换换宫里的气息了。”
她缓缓抬手,将几缕散落的鬓发别至耳后,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沈知微啊……你能宠得了一时,护得住一世么?”
莲衣快步迎上,递来暖手炉,皇后接过后似笑非笑地说:“姑母疼我,终究还是我的后盾。只是她若知晓我真正的打算,又是否还会如此宽容?”
她低头看着掌心玉坠,神情冷峻:“等她怀上孩子,再将她送出这局,也未必不是成全她。”
语毕,凤眸一挑,重新步入风中,步履从容却带着隐隐的杀意。她的脚下,正是后宫翻涌的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