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晚霞染红了宫墙的脊角。春芜苑内，沈知微才自菊宴归来，卸下外袍，整个人却仿佛仍沉浸在那场宴席的暗流之中。
阿桃小心替她理着发鬓，小声安慰：“姑娘，今日那些话说得太明白了……可皇上心里最在意的，是您。她们说再多，也动摇不了。”
沈知微却低头不语，良久才轻声道：“我并不怕她们……只是——”
她顿了顿，似是在斟酌言辞，又似在逼自己面对那个藏在心底许久的念头，“只是我好像终于明白，皇上为何一首护着我，却从未主动提起过皇嗣的事。”
她轻轻吐出“皇嗣”二字，便仿佛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寒意，悄然缠上心头。
那不是亲昵之间的儿女私情，而是与江山社稷、后宫权谋纠缠不清的枷锁。
她想起那夜，萧凛之倚在她身边，低声喃喃：“你若愿留，朕便护你一世周全。”
那时的她，信了。
可现在——即便是帝王，哪来“一世周全”的承诺？
正思绪翻涌之际，外头传来一声禀报：“春芜苑内侍请安——皇上宣沈才人即刻前往乾元殿。”
沈知微愣了一瞬，随即整装，步履安稳地随内侍离去。阿桃目送她背影，眼底满是担忧，却也不敢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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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灯火未全明，只留窗下烛影微摇。萧凛之未着朝服，仅穿一袭墨色常服，神情淡淡，透出几分疲惫。
他正倚窗而立，听见脚步声才回眸，眸中却因那一袭白衣少女的到来，添了光色。
“臣妾叩见皇上。”沈知微轻声行礼。
“起来吧。”他走上前，亲手将她扶起，顺势拂去她鬓边残留的一片小花瓣，语气温缓，“菊宴，可还好？”
沈知微垂眼应道：“回皇上，宴席周到，众位姐姐也都和煦有礼。”
话音虽顺，但她眼神中掠过一丝难掩的疲惫与疏离。
萧凛之望着她，不发一语，良久才道：“别怕，有朕在。”
他伸手覆住她的手，指腹温热，仿佛在传递某种承诺。
紫宸殿中，灯火幽昏。
沈知微垂首立于殿中，沉默良久，终是轻声开口：“皇上……她们都说，臣妾该早日诞下皇嗣。”
这句话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千斤重担，几乎是从齿缝中逼迫出来。
萧凛之听罢，眸色一沉。他向前一步，抬手扶起她的肩膀，声音低沉而笃定：“既然她们日日盼着你有孕，那便生。”
沈知微抬头，怔怔看着他，那一瞬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朕不愿你卷入风浪，可后宫之势，己非你我能避。你若诞子，位分自然水涨船高；你若安于现状，反被人看作狐媚取宠，不思储嗣。”
他语气不疾不徐，却透出难得的决绝与冷静，“知微，朕本想护你周全，叫你只管做个被宠爱的女子。但如今看来，后宫不会容你清净。”
他停顿片刻，望进她眼中，“放心，孩子有朕护着，你也一样。”
沈知微心口微颤，霎时间五味杂陈。她懂他的意思，也明白这句“那便生”，并非轻率允诺，而是帝王权衡后的选择。
而她，己无路可退。
———
夜更深时，御花园偏门，一抹深色身影悄然现身。
柳婕妤早早等在偏殿内，一袭玫红罗裙映得她肤白似雪，美目中却尽是难掩的不甘与怨愤。
“哥。”她低声唤。
柳承一身文官常服，急匆匆从偏门入内，面色凝重，“妹妹，我听说了，菊宴上你没讨着好？”
柳婕妤冷笑一声：“她们一个个趋炎附势，看见沈知微得宠便争相奉承，连皇后都只对她宽言慰语。我开口不过几句，便被压得抬不起头。”
“萧凛之那晚连我宫门都未踏半步，你说他心中可还有旁人？”
柳承沉声道：“那丫头不过十五六岁，仗着长得几分清秀就得了圣心，实属可恨。再纵容她，日后你我兄妹怕都难在宫中立足。”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小囊，神色凝重地递给她，“这是春合堂特配的迷香，入茶不留痕。只要用得巧，能让皇上今夜宿你宫中，不动声色便可成事。”
柳婕妤接过那小囊，指尖微颤，望着掌心那无声的布料，眼中闪过狠厉之光，“只一夜便可翻盘？”
“若能有孕，自然顺水推舟。”柳承低声道，“你若迟疑，等那沈氏生了子，连你的位置都坐不稳。”
柳婕妤咬唇不语，半晌后方低声道：“我明白了。”
她将小囊揣入袖中，眸色坚定如铁，“若皇上今夜不来，我便亲自设局。沈知微……不过是棋盘上最不牢靠的一枚棋子，我不信她能走到最后。”
柳承点头，快步离去。夜风微凉，拂过柳婕妤鬓边长发，她目送兄长离去，静静伫立在宫灯下，面容映着金红火光，冷艳妖娆，却也透着一丝癫狂。
柳婕妤眼神一沉：“沈知微得意不了多久。哪怕不为我自己，也得为柳家夺回一点颜面。”
她紧紧攥着布囊，转身隐入夜色之中，步步坚定，仿佛己将下一步布局写入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