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内,钟鼓齐鸣,红毯铺展,西方朝臣衣冠楚楚而列,内廷嫔妃依序就座。乐声悠扬如水,灯烛辉映似昼。今日是萧凛之千秋大典,举国同庆,自然盛极。
萧凛之一袭明黄帝袍端坐于主位,神色沉稳,气度威严。他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落在前排中一抹静坐的浅色身影上,眸光顿了顿。
沈知微身穿浅杏云罗宫装,发髻不高,点缀几枚素玉钗,眉目淡然,姿态安静。她位列妃嫔前排,却不张扬,反而分外惹眼。
阿桃在她身后,眼角余光瞥见她指尖微微收紧,悄声凑近:“娘娘,还撑得住么?”
沈知微轻轻点了下头,声音压低:“无碍。”
其实她从下午开始就隐隐不适,胸口总觉得堵得慌,偶有恶心感袭来。她原本以为是天气闷热所致,可这感觉实在有些熟悉,令她心中泛起一丝猜测。
她是学医出身,自然知道月事推迟、轻恶心这些反应意味着什么。
但——此时此地,她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
太后方才还在殿前冷眼看她,沈蕙婉则故意穿得艳极,想趁机博宠。如今若她稍有动静,便只会被人以“作态”“不稳重”非议,甚至借题发挥。
她明白分寸,便更不容自己露出破绽。
她将指节收紧在袖中,稳稳端坐,脸上神色温和,唇角还挂着淡笑。
萧凛之目光掠来,她仿若未觉,只微微偏头朝他轻笑一下。
酒过三巡,乐声正浓。
就在众臣齐声举杯之际,沈知微起身行礼,声音清润动听:“臣妾沈氏,愿献薄馔,为陛下贺寿。”
殿内微顿,不少人抬眼望向她。
“她又要做什么?”
“不会是上次那种哗众取宠的事吧……”
“静嫔倒是沉不住气。”
萧凛之看了她一眼,未置可否,只一字:“准。”
宫人揭开铜炉盖,香甜之气扑面而来,众人不由一怔——
那竟是一道三层高点,色泽洁白,其上点缀蜜渍果片、桂花糖丝,甜香中透着清冽,形制新奇,从未见过。
“这是何物?”
“难道是传闻中的西洋点心?”
“这静嫔……果然会讨巧。”
沈蕙婉抬眼,望着那道甜品,眼里闪过几分不屑与不甘,低声嗤笑:“又拿这些旁门左道来邀宠,真不知羞。”
太后坐在上方未言,只是将茶盏慢慢抬起,目光淡淡看了一眼沈知微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萧凛之淡声问道:“此物何名?”
沈知微低头行礼:“名曰‘岁岁如意’,三层糕体,寓意陛下福泽深厚、年年顺遂。”
他说不出味道究竟如何,只觉得绵密香甜中透着一种熟悉的安心感。
“你亲手做的?”他问。
沈知微点头:“是。”
众人见皇帝面色稍缓,才放下戒心,又开始觥筹交错,议论纷纷。
宴席继续,沈知微依旧坐得稳稳的,额角虽偶有细汗,却全凭心志压了下去,连阿桃都被她稳住了。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若倒下,绝非简单的“身体不适”三字可了结。无论出于尊重皇上寿宴,还是为保自身清誉,她都必须沉着以对。
而萧凛之虽有所察,却找不出任何明显症状。她安安静静坐着,笑容得体,像个毫无异样的妃嫔。
他最终也只是低声吩咐夜寒:“去东暖阁备好一切,宴后一刻都不能耽误。”
首到夜色将散,宴席方散。沈知微随内侍退下,回到东暖阁。
夜寒早在门口候着:“皇上吩咐娘娘先在此歇息,稍后他自会过来。”
沈知微刚入屋,阿桃就快步上前将她搀住:“娘娘?您方才脸都白了,奴婢吓得手心都是汗……”
沈知微卸下外衣,坐在榻边,轻轻揉了揉额角:“好了,我歇会儿……也许只是这几日操劳过度,加上宴上太闷,现在倒觉得轻松些。”
阿桃却仍不放心:“可您月事也晚了些日子……莫不是……”
沈知微顿了顿,目光轻轻一闪。
她自然想过这个可能——可她此刻的状态,的确不像是早孕典型反应。没有频繁的呕吐,也未见体温异常。
加上刚刚那阵不适过去之后,她竟真的觉得舒服了不少,胸口也没那么闷了。
“也许……只是紧张吧。”她低声说,“等明日再看。若还有不适,便请御医来一查。”
阿桃点点头:“好,奴婢记下了。”
沈知微倚在榻边,眼眸慢慢闭上。
外头夜色沉沉,皇帝的脚步声渐近。
她知道,有人正为了她按耐不住。
而她,更不能有半分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