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方从御花园回到春芜苑,还未来得及解下披风,便见阿桃一脸兴奋地迎上来。
“贵妃娘娘,太后娘娘特地打发人送来了赏赐!”阿桃眼角发亮,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屋内几只华丽锦匣,“是给两位小主子的,还有些……奴婢都看不懂的稀罕玩意儿。”
沈知微一愣,转身进殿,只见几名老太监正将最后一只朱红匣子摆放妥当,见她进来,便恭敬一礼:“娘娘,太后娘娘吩咐将这些送来,祝两位小主子百日平安,日日长乐。”
说罢退下。
沈知微走近几步,便看见其中一只盒子内静静躺着两件金光璀璨的物什——
一只小金锁,雕刻莲叶缠枝,纹理细腻,锁身上隐隐刻着“福寿延绵”,底部一丝婉转“雪”字,显然是为凌雪所制。
另一只,则是以纯金铸造的小麒麟,足下踏祥云,腹中藏珠,还可机关转动,做出吐珠玩耍之态,巧妙之极,竟是皇家内务坊极少数“珍藏级匠品”。
更叫沈知微怔住的是,那最后一个匣中,赫然摆着几件她万万想不到的物什——
银制音乐匣、可转动的木雕旋马、玻璃罩中流动星屑的水球,甚至还有一盏西洋式走马灯,用油芯驱动,能在暗处旋转出投影,变幻万千,精致得宛若天外之物。
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这些分明是现代之物!
在这古代,简首是稀世奇珍,太后竟毫不吝啬地尽数赐来,可见对两个孩子的宠爱,己至何种程度。
正怔神间,殿外传来夜寒的通报声:
“皇上驾到!”
沈知微回神,忙整理衣襟迎出。
萧凛之步入殿中,风尘未去,眼神却第一时间落在不远处摆放锦匣的案上,眉头微拧:“这些……是从哪儿来的?”
沈知微柔声答道:“回皇上,是太后娘娘赏下来的。说是看今日在御花园里见了两个孩子,甚是欢喜,便遣人送了来。”
萧凛之眸色微深,随手拾起那枚金锁翻看一眼,轻哂一声:“这枚金锁……是宫中旧藏的宝物,当年是为太子所制。”
又看了一眼小麒麟,语气意味不明:“这麒麟,是我下令内务府藏好不许轻易流出的。”
沈知微低声道:“臣妾也不知太后会如此厚赏……这一回,确是意外。”
“意外?”他挑眉,语气多了一分试探与玩味,“你去御花园,与她说了什么,竟叫她如此反常?她平素对你多有挑剔,如今怎的转了性似的?”
沈知微轻垂眉眼,未作解释,只轻声回道:“臣妾并未多言,太后娘娘兴许只是见两个孩子可亲,便生欢喜之心。”
萧凛之凝视她片刻,眼底微暗,忽而道:
“她可曾说你一句重话?你可受了委屈?”
沈知微眼睫轻颤,抬头望他,轻声答道:“并未。”
那温柔模样叫人心头发软,萧凛之却忽地像有些不悦,眸中闪过一丝藏不住的懊意与……吃味。
他眸色微敛,低头扫了眼案上的一堆宝物,嗤笑一声,那声笑,带着一点轻佻的别扭:“这些东西,她能送,朕也能送。”
他说着,语气逐渐发沉,似真带了几分酸意:“若你喜欢,何须靠她布施?这些珍物稀世?朕日日送来都成。”
语毕,他不等沈知微回应,忽而一步上前,站得极近,几乎将她圈在自己与案几之间。
沈知微轻轻仰头,呼吸一滞,还未来得及后退,便听他低低一笑,嗓音如风入夜,贴着她耳廓而来:
“若你稀罕——”他顿了顿,尾音微勾,近乎蛊惑,“便不止是两个孩子的份。”
“你的,朕也一并备下。”
沈知微心头一跳,眸光轻颤,一瞬竟忘了自己该作何反应。她唇瓣微张,喉头轻颤,想出口反驳,声音却像被谁拿纱拢住,只余一丝轻轻喘息。
他靠得太近了,气息灼人,声音低醇,一句一句,仿佛落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她极力镇定,垂下眼帘,低声斟酌道:“皇上……臣妾不过是为孩子们欢喜,不曾……”
“未曾欢喜?”他忽然低笑,声音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打断了她。
“你方才眼尾都笑弯了,还说不是?”他目光追着她眸中的细碎波澜,指尖悄然覆上她的手背,像是随意的,实则带着某种压迫感。
沈知微下意识想将手抽回,却被他轻轻扣住。他的掌心温热、宽厚,几乎将她整只手都包裹进去。
“知微,你是朕的,不是谁都能讨你一笑。”
他声音极轻,却落得极重。
“别人送得起的,朕十倍送你;别人得不到的,朕千方百计也要让你尝。”
他说着,指腹缓缓拂过她耳侧滑落的一缕发丝,继而下滑,停在她微颤的下颌处,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触宝物。
沈知微只觉指尖被那温热一触,心弦竟悄然被拨出了一记细不可闻的颤音。
她知道自己不该动心,不该被他三言两语撩得意乱情迷,但……这人偏偏生得那般好看,又那般懂她心思,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都是往她软肋里捅。
她咬着唇,不语。可那抹心头泛起的甜意,却是怎样都藏不住。
萧凛之似是察觉她眼底那一抹窘然与心动,眼尾微勾,低笑一声,嗓音含着笑意,几分纵容,几分得意:“罢了,不逗你。”
他伸手轻轻为她拢了拢额前细发,动作亲昵又自然,像是早己习惯。
他忽然偏头看向婴儿榻上酣睡的小皇子与小公主,眉眼柔和几分,语气也随之沉静下来。
“他们睡得安稳,倒叫朕放心。”他顿了顿,忽正色道,“知微,百日宴将近,朕会安排得妥妥当当。”
“可你……你最要紧。”
“若有一心中有难,不管是宫中谁,哪怕是她,也要立刻告诉朕。”
他不再言明“她”是谁,沈知微却明白。
她望着他眉眼间的认真,一瞬心头泛起千回百转,终是轻轻颔首:“臣妾明白。”
萧凛之见她乖顺回应,低笑一声,倾身在她额前落下一吻,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乖些,等你身子好了,欠朕的那几笔,朕要一笔笔讨回来。”
沈知微耳尖一热,垂首不语,只低低应了声:“是。”
他满意极了,唇角噙笑,一步步退开,转身前,还不忘回眸看一眼孩子,又目光柔和地扫过她的脸,才缓步离去。
他走后,屋中重归宁静。
沈知微坐在窗下,低头抚着怀中襁褓,耳畔似还残留着他方才低语时炽热的气息,心跳竟迟迟未能平复。
她低低吐息一声,轻声喃喃:“这般撩人……也不知,到底是谁欠谁的多些了。”
而此时——
另一边,仪和宫。
心腹嬷嬷将太后所赐之物一一道来,皇后端坐榻上,神色乍然冷凝,掌心下意识地缓缓握紧。
“什么金锁?音乐匣?麒麟吐珠?”她冷笑一声,“太后倒是好气度。”
茶盏“哐啷”一声落地,茶水泼湿了她罗裙一角,她却毫无所觉,只是那掐入掌心的指甲,几乎穿透了血肉。
她盯着窗外,良久才吐出一口气,眼中森寒如霜。
“百日宴,不可动手。动了,便是指向孩子,皇上定会怒。”
她缓缓踱步,声音低沉而危险:
“不过,百日宴之后,便是皇家每年一次的祈福大典。届时女眷随行礼佛出宫——出了宫门,才好动手。”
她转头盯着身侧老嬷嬷,缓声吩咐:
“去,请我那位太后姑母,告诉她,是时候出一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