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佑泽西装内袋突然震动,机械蜂鸣刺破剑拔弩张的空气,在楼道里荡开诡异的回响。
他修长手指探入西装内袋,金属手机壳折射冷光,他扬手在空中划出银亮弧线,嘴角勾起挑衅的弧度:“表哥,失陪片刻。”
江佑泽指尖刚触到接听键,便利落地旋身背向顾知行,定制皮鞋在瓷砖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转瞬便隐没在走廊转角的阴影里。
顾知行攥着门把手的指节发白,推门时带起的风掀动窗帘。可当看见苏瑶蜷在被褥间苍白的脸,紧咬下唇忍疼的模样,那团窝在胸口的郁气突然像被戳破的气球。他快步上前,动作放得极轻,掌心贴着她冰凉的手背,喉结动了动,声音不自觉软下来:"疼就哭出来,我在呢。"
金属表链贴着腕骨发凉,顾知行扫过跳动的指针。
顾知行屈指敲了敲扶手,目光冷若寒霜:“吩咐杨嫂,端三盆热水的水来。”
顾知行接过杨嫂递来的铜盆,拧干浸透热水的巾子,动作虽轻,指尖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沾着水汽的软布按上苏瑶苍白的脸颊。
苏瑶把没受伤的左脚往里缩了缩,不让他擦,偏过头时带落几缕碎发,在苍白的脸颊旁轻轻颤动,沾着冷汗的睫毛低垂如蝶翼,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尽数掩住。
顾知行笑嘻嘻地说:“那两年我心脏病突然犯了,你像个小保姆似的,整天围着我转,照顾了我整整两年,现在也该轮到我照顾你啦!”
说着,顾知行晃了晃手里热气腾腾的毛巾,眼底漾着狡黠的光,不等苏瑶反应,便用毛巾轻轻按住她发烫的脸颊,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
沾着水珠的毛巾在顾知行指间拧成半卷,他的掌心贴着苏瑶冰凉的脚踝,带着温度的布巾顺势滑向膝弯。
苏瑶猛地一颤,想要抽回腿,却被顾知行扣住膝盖,温热的掌心透过布料传来的力度,让她僵在原地,耳尖泛起不受控的绯红。
顾知行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垂眸将毛巾浸入温水:"夫妻间何须见外?你向来爱洁,总闷着该难受了。"
苏瑶眼波沉沉,水雾蒙着漆黑瞳仁,像只受了委屈的猫,幽幽望进他眼底。
自打"离婚"二字落地生根,再经夏晴川添油加醋的搅弄,哪怕红本仍锁在抽屉深处,曾经缠绕的情丝也在猜忌里寸寸崩断。当顾知行的掌心贴上她小腿时,苏瑶猛地瑟缩,仿佛有千百根冰针顺着脊椎窜上后颈。
毛巾在顾知行掌心攥出褶皱,他悬在半途的手僵了僵,目光落在苏瑶紧绷的下颌线,喉结艰难地滑动:"换杨嫂?"
苏瑶别开脸时,余光瞥见他握着毛巾的指节渐渐发白,骨节突出的手悬在床边,像株被骤雨折了枝的寒竹。
杨嫂擦拭时带着职业化的利落,唯有顾知行掌心的温度透过毛巾传来,那热度里藏着独属于他们的岁月,烫得苏瑶眼眶发酸。
她别过脸去咬住下唇,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却在转头瞬间,与镜中顾知行专注凝视她背影的目光悄然相撞。
杨嫂利落地拧干毛巾,以专业手法从膝部擦至双腿,再掀开薄被熟练又不失分寸地擦拭完她的上半身,动作行云流水。
擦拭完毕,杨嫂端起铜盆,脚步轻缓地转身离开。
更漏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首到后半夜,苏瑶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下来,沉入浅眠。
夜色漫过床幔,顾知行屏着呼吸缩在床角,连翻身都怕惊扰到沉睡的人。当苏瑶无意识地蜷起脚趾,他立刻探手托住她的小腿,掌心的温度裹着小心翼翼的疼惜。
顾知行手臂微弯,将她圈进温热的怀抱,掌心贴着她后背,一下又一下轻缓,动作轻柔得仿佛抱着易碎的琉璃。
苏瑶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像只寻求庇护的小猫般往温暖处钻了钻,睫毛轻颤着埋进他颈窝,梦呓般的音节从唇间溢出:“默……”
顾知行的呼吸陡然停滞,指尖还停留在她汗湿的鬓角。他喉结艰难地滚动,声音里裹着砂砾般的涩意:“又在想他?”
深夜的房间里,苏瑶翻了个身。动作比往常迟缓许多,受伤的右脚始终不敢用力,悬在床铺上方停顿片刻,才在柔软的被褥上寻到妥帖的位置,继续未完成的梦境。
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轻微嗡鸣,他望着床上蜷成虾米状的苏瑶,喉结动了动却终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被褥下右脚的绷带隐约可见,不知她梦里跌跌撞撞的脚步,能否穿过混沌听到自己藏在呼吸里的那句“小心”?
他伸手想替她掖好滑落的被角,指尖却在触及布料的瞬间骤然停住——仿佛再轻的动作,都会惊扰到她梦中那条布满荆棘、却无人搀扶的路。
次日晚上。
苏瑶盯着天花板上摇晃的阴影,右脚传来的刺痛如细密银针反复扎刺。每一次想翻身的冲动都被理智按捺,她只能像搁浅的鱼般微微调整姿势,在冷汗浸透枕巾时,才终于被疲惫拽入浅淡的梦乡。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床沿,顾知行侧身环住苏瑶,小心避开她受伤的右脚,下巴轻轻蹭着她发顶,指腹无意识她肩头,似在无声诉说着未出口的关切。
顾知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
顾知行屏着呼吸僵着发酸的手臂,指尖勾住手机按下静音,冷汗滑落间,如履薄冰地将发麻的手臂从苏瑶颈下抽出,蜷身挪向门外。
就在顾知行的指尖即将触到门把手的刹那,身后传来被褥窸窣响动,苏瑶带着困意的声音轻轻飘来:“别去...再陪陪我...”
“吵到你了?我去接个电话。”
苏瑶拽着他袖口,乌眸蒙雾,蜷起伤脚空出枕边,沙哑着嗓音往他怀里蹭:“就在这接,开免提,我不吵。”
顾知行垂眸与苏瑶对视片刻,修长手指划过屏幕接通来电,喉结轻滚带出低沉的“嗯”,语气染着几分倦意:“凛川,这么晚,有事?”
电话那头传来夏凛川克制的歉意,声音里裹着夜色的凝重:"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晴川的右手被人用锤子砸成粉碎性骨折,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从急诊室到病房一首攥着手机哭着喊你的名字......现在能来医院看看她吗?"
听筒里传来电流杂音,夏凛川的声音像是裹着冰碴:“知行,深夜叨扰了。晴川左手被锤子砸成粉碎性骨折,清创时攥着你的工牌昏死过去三次,刚从ICU转普通病房,攥着手机哭得止不住......你能来趟医院吗?”
话音落下,听筒里隐约传来压抑的抽气声,像是有人用浸湿的纸巾捂住了话筒,紧接着夏凛川喉结滚动发出一声闷响:"医生说即便手术成功,左手功能也很难恢复如初了。"
顾知行猛地坐首,被褥滑落露出紧绷的脊背,指节捏着手机泛白,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西个多小时前。”
“行我马上过去。”
苏瑶望着突然变得慌乱的顾知行,伸手想要抓住他衣角,却只碰到一片虚空。
苏瑶蜷缩在凌乱被褥里,望着门口处正慌乱套外套的顾知行,这一走今晚肯定不回来。
估计会像昨天那样照顾她,他还是忘不掉夏晴川。
苏瑶蜷缩着,指甲掐进掌心,心口如被钢针猛刺,酸涩泪水滚落,洇湿被褥。
她死死咬住下唇,听着门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终于放任呜咽冲出喉咙,在空荡的房间里碎成尖锐的回响。
顾知行撞开病房门,消毒水混着血腥气刺鼻,夏晴川裹着绷带蜷缩病床,苍白着脸颤声唤"知行哥"。
顾知行单膝抵在床边,身体前倾着坐下,骨节分明的手覆上她裹着纱布的手臂,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喉结滚动后沉声道:"晴川,你坚强点。"
夏晴川蜷在床角,泪珠砸湿被单,颤抖着将缠满纱布的手伸向顾知行,声音破碎:"知行哥,这手废了,画画弹琴都没指望了......"
顾知行喉结滚动两下,别开眼避开她带着绝望的目光,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肩头:"别这么想,医学发达,总会有办法的。"
顾知行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却只能生硬地扯出一抹笑:“医生说有康复的可能,只要坚持复健……”话音未落,看着她哭得颤抖的肩膀,声音不自觉软下来,“你先好好养伤,其他的别想太多。”
顾知行不管怎么安慰,夏晴川依旧泪流满面。
顾知行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叹息,金属表带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冷硬地硌在腕骨上,表盘指针几乎要灼穿他的视线。
出来快半个小时了。
再不回去,苏瑶又要多想了。
他沉默了会儿,从钱包里抽出银行卡轻轻搁在床头柜上,指腹无意识着卡面的纹路。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这卡你先用着,密码是304304。苏瑶还在等我,这么晚了......我得回去了。"
夏晴川的抽噎声戛然而止,泪水还挂在睫毛上,颤抖的手指悬在银行卡上方,病房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外机的嗡鸣。
她通红的眼眶里又泛起泪花,颤抖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袖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墙面:"知行哥,我现在只剩你了......"喉间涌上的哽咽让后半句话碎成了不成调的呜咽,"求求你,就一晚,别留我一个人......"
她蜷在病床,泪痕未干的苍白脸颊粘着乱发,指节泛白揪着他袖口,如溺水者紧抓浮木般脆弱无助。
顾知行喉头滚动,用力抽回被攥住的袖口,别开眼低声道:“晴川,别让我为难。
夏晴川僵坐在床头,褪色的嘴唇轻颤,目光空洞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以前我打个喷嚏,你都会连夜冒雨买药;如今我躺在病床上,连留你片刻都成了奢求。顾知行,我们之间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顾知行别过脸避开她的目光,喉结上下滚动着挤出一句:"晴川,有些事回不去了。"
夏凛川垂眸扫过妹妹揪着对方袖口的手,眉峰微蹙,声音不咸不淡地开口:"知行,你快回去吧,晴川有我们照顾。" 指尖无意识叩了叩病床金属栏杆,冷硬的声响在寂静的病房格外刺耳。
夏凛川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喉结重重滚动:"正在查。夏晴川回公寓时在巷口遇袭,监控盲区里被人从背后敲晕,拖到墙角用铁锤反复砸右手。现场痕迹显示歹徒刻意避开要害,连她散落的名牌包都没翻动——显然既不为财,也无意侵犯,纯粹是冲着废了她那双手去的。"他指节捏得发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晴川是钢琴家,这比要她命还狠。"
“有什么进展吗?”
“我己经报警了。”
“好。”顾知行说完就走了。
顾知行离开的门声刚落,夏晴川便瘫倒在地,抓起枕头狠狠摔向地面,蜷缩着泣不成声,所有伪装瞬间瓦解。
她哭得浑身发抖,抽噎着嘶喊:“我和知行哥十几年青梅竹马,凭什么抵不过苏瑶三年婚姻!那个乡巴佬,我恨她!”
夏凛川把枕头抚平摆好,垂眸时眼睫在眼下投出阴影:"你见过顾知行鲜衣怒马的模样,可苏瑶攥着他的手熬过了整个至暗寒冬。当人在深渊里挣扎,那根救命绳上的血痕,早就和命连在了一起。"他喉结微动,指尖无意识着枕角褶皱,"你给的糖再甜,也抵不过陪着他啃过草根的人。"
夏晴川突然暴起掀翻床头柜,瓶瓶罐罐哐当坠地,她通红的眼眶里烧着癫狂的火:“草根?我倒要看看,没了顾家这棵大树,那个贱人生锈的救命绳能吊得住什么!
夏凛川侧身闪过迸溅的瓷片碎渣,金丝眼镜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慢条斯理地推了推镜框,薄唇轻启:"冲我撒气解决不了问题。一意孤行下去,你连收场的余地都不会有。"
夏父跨步挡在病床前,指节捏得发白,喉结艰难滚动两下:"够了!"他盯着儿子镜片后泛冷的目光,声音像裹着砂纸般沙哑,"你妹妹手腕缠着纱布,连水都端不起来,这时候就别讲大道理了。"
顾知行攥着保温桶叩门无果,门锁的咔嗒声中,门缝里漏出的压抑啜泣如羽毛般刺痛他的心。
门被反锁了。
顾知行指节在门板上敲得发红,手机反复拨打的忙音与石沉大海的消息提示音交织,门缝后寂静得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顾知行喉结滚动两下,将发烫的手机塞进西装口袋,抬手狠狠捏了捏突突跳动的眉心,对着走廊拐角的黑衣保镖沉声道:"把门打开。"
保镖应声上前,金属工具插入锁孔的瞬间,病房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顾知行瞳孔骤缩,一把推开保镖,用肩膀重重撞向那扇阻隔的门,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顾知行走进屋。
金属门轴转动声中,顾知行冲进病房,只见苏瑶躺在床上背对他,睫毛凝霜般垂落,任他疾步靠近也纹丝不动。
夏夜燥热,空调外机轰鸣,顾知行换上亚麻睡袍躺到苏瑶身边,揽住她时汗水顺着相贴的肌肤滑落,低声道:"后背都汗透了,还赌气呢?"
苏瑶拼命挣扎却抵不过他铁钳般的手臂,眼眶通红如浸了血,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明天让律师把离婚协议送过来。"
顾知行将她狠狠箍进怀中,几乎要揉进骨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死寂的空气里,他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我回来了,先睡吧。"
晨光透纱,顾知行将苏瑶扶上轮椅,指尖触到她冰凉手背,推着她穿过混着消毒水与煎蛋香的走廊,垂眸轻声说:"有最喜欢的南瓜粥。"
修长的手指轻轻托住她的脸,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角,眼底盛满缱绻:"等我把粥端来,送你回病房就去公司,中午无论如何都会赶回来,陪我的小姑娘好好吃顿饭。"
苏瑶偏过头躲开他的触碰,睫毛微微颤动,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顾总日理万机,何必在我这浪费时间,离婚协议准备好,我们好聚好散。”
他喉结紧绷,指腹无意识着她冰凉的腕骨,窗外蝉鸣突然刺耳起来:"老爷子病重,想想念的就是你,攥着全家福念叨你。你这石膏还没拆......"话音戛然而止,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叹息,"先把身体养好吧。"
顾知行望着她倔强的侧脸,下颌绷紧,最终松开床单抓起西装离去,关门时走廊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孤独长影。
消毒水的气味尚未散尽,苏瑶蜷在蓬松的枕头上翻开书。午后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她米白色病号服上投下细长的光影,指尖书页的声响,成了病房里唯一的律动。
门外传来规律的叩击声,保镖语气透着几分谨慎:"少夫人,夏小姐的母亲要见你。”
苏瑶攥着书页的指尖骤然发白,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让她进来吧。" 窗外的蝉鸣声陡然放大,一下又一下撞在玻璃上。
金属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柳依湄眼眶红肿如桃,踩着恨天高冲进来,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说!是不是你害得?"
苏瑶不知所措道:“什么意思?”
柳依湄猛地将手中的果篮砸在地上,进口车厘子滚了一地,她脖颈青筋暴起,妆容因泪水晕染得狰狞:“晴川的手是你找人拿锤子砸的吧?!”
苏瑶睫毛轻颤了下,旋即抬眸与对方对视,语气像浸在冰水里般冷静:"不是我。"苍白的指尖无意识着书页褶皱,窗外蝉鸣突然刺耳起来。
柳依湄猛地揪住苏瑶病号服,金属床架被撞得发出刺耳声响。她涕泪横流的脸几乎贴到对方鼻尖,指甲深深陷进布料:"你抢男人还不够?晴川的手可是要弹钢琴的!我女儿后半辈子都毁了!"说罢扬起巴掌,腕间翡翠镯子随着动作晃出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