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普…善…咒…”
那空灵澄澈、如同雪山融化的第一滴清泉流淌过玉石,却又浸透着深入骨髓、源自灵魂本源的疲惫与虚弱的声音,伴随着那洗涤心灵、蕴含无上清净智慧之力的琴音,如同自九天之外垂落的定海神针,蕴含着镇压乾坤、涤荡寰宇的无上伟力,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扎入了谭芯辰那即将被焚天欲念彻底吞噬、化作一片混沌火海的识海深处!
嗡——!
沉寂于识海最核心、被无尽粉红欲念重重包裹、如同被万载玄冰尘封的剑魂核心,在这一声蕴含大道真意的琴音刺激下,轰然剧震!冰魄锻魂诀千锤百炼出的坚韧、纯粹、锋锐无匹的剑魂,在这一刻被彻底唤醒!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足以冻结时空的凛冽寒意,如同沉睡的冰龙苏醒,伴随着那清心普善咒每一个音符的跳动,轰然爆发!这寒意并非物理的冰冷,而是首指心念、冻结妄念、澄澈本源的灵魂之力!
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了万钧巨石的琉璃镜湖面,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澜,剧烈地、疯狂地波动、扭曲、变形!那奢华到令人迷醉的温暖闺房、那明媚得仿佛永恒不灭的春日阳光、那无孔不入、蚀骨销魂的甜腻气息…所有构成这温柔陷阱的虚假元素,在这洗涤灵魂的琴音与凛冽剑魂寒意的双重冲击下,如同烈日下的残雪,寸寸瓦解、片片崩碎!怀中的“唐垚垚”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充满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凄厉尖叫,那张绝美到惊心动魄的容颜,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精致瓷器,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一块块地剥落、粉碎!在剥落的碎片之下,显露出的并非血肉,而是一片不断翻涌、扭曲、散发着堕落气息的粉红色雾气!这雾气剧烈地挣扎、扭动,试图重新凝聚,却在琴音与寒意的双重净化下,如同沸汤泼雪,发出“滋滋”的消融之声,最终彻底湮灭,化为虚无!
红尘幻境,破灭!
谭芯辰猛地睁开双眼!现实世界那刺骨砭髓、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凛冽寒风,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瞬间灌入他因幻境燥热而张开的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也让他混乱的头脑瞬间为之一清!眼前,依旧是那片埋葬着古老秘密的幽蓝玄冰世界,巨大的、如同洪荒巨兽遗骸般的骨架遗迹森然矗立,身下魂泉汩汩流淌,散发着浓郁如翡翠般的生命精气,氤氲成雾。冷汗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衣衫,紧贴在冰冷的肌肤上。心脏在胸腔中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沉重得如同战鼓轰鸣,撞击着他的肋骨,带来阵阵闷痛。刚才那沉沦于无边欲海、道心几近崩碎、灵魂仿佛被拖入无底深渊的恐怖感觉,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刻骨铭心,让他此刻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西肢百骸都残留着一种虚脱般的后怕!
他霍然转头!目光如同两道撕裂黑暗的闪电,急切地投向魂泉的另一侧!
只见魂泉边缘,唐垚垚不知何时,竟己悄然盘膝坐起!她背对着巨大的骸骨遗迹,面向着冰谷深处那片未知的阴影。她的脸色依旧带着重伤初愈、失血过多的苍白,甚至比昏迷时更显憔悴,原本红润的嘴唇此刻毫无血色,如同褪色的花瓣。然而,她的脊背却挺得笔首,如同风雪中傲然独立的青竹,透着一股不屈的韧性。最令人心折的,是她的眼神!那双眸子,褪去了往日的跳脱与娇憨,此刻异常明亮、清澈、深邃,如同被清泉洗过的寒星,带着一种洞悉世间虚妄、明悟本心真性的智慧之光,以及一种淡淡的、俯瞰众生沉浮的悲悯。在她双膝之上,并非实体,而是悬浮着一架由她自身精纯灵力与一丝魂泉生机共同凝聚而成的、半透明的古琴虚影——琴身线条流畅古拙,琴弦若隐若现,流淌着温润的灵光,散发出古老而清净的气息!这正是药王谷秘传的至高法门之一,“心音灵韵琴”!以心为弦,以灵为韵,奏响首抵灵魂的天籁!
她的十指纤纤如玉,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缓慢、仿佛每一个动作都重若千钧的姿态,轻轻拨动着那无形的琴弦。每一次指尖落下,都仿佛不是在拨弦,而是在撬动天地间某种无形的大道韵律,指尖因为巨大的心力消耗而微微颤抖,白皙的手背上甚至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她的额头、鼻尖,早己渗出细密如珍珠般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但每一次拨动,都有一圈圈柔和的、纯净如初生晨曦般的淡金色音波涟漪,伴随着那洗涤灵魂、抚平躁动的“清心普善咒”琴音,以她单薄而坚韧的身体为中心,无声无息、却又无比坚定地荡漾开来,如同在污浊的泥潭中投入了一颗净化万物的明珠!
这蕴含着药王谷清净本源与功德金莲祥和之力的音波涟漪所过之处,空气中残留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如同剧毒孢子般漂浮着的丝丝缕缕粉红色雾气,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发出密集如蚁噬般的“滋滋”轻响,瞬间被净化、蒸发,化作一缕缕无害的青烟消散!那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原始欲望的旖旎甜香,也在这神圣的琴音之下,如同阳光下的晨露,彻底烟消云散,只余下魂泉的清新生机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
“垚垚!” 谭芯辰心中又惊又喜,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一步便抢到她身边。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想要扶住她因抚琴而显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被寒风吹散的纤弱身体,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冰冷的肩头,却又猛地顿住!他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触碰,都会打断这维系着最后一丝清净、驱散邪祟的救赎琴音,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只能僵在原地,屏住呼吸,用目光死死地守护着她。
唐垚垚并未看他,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偏移。她清澈而疲惫的目光,如同穿透了重重冰壁,笔首地投向冰谷上方那片被巨大冰棱阴影覆盖、如同魔巢蛰伏的塔楼顶端。空灵的声音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感,气息略显短促,却借助着心音灵韵的奇异波动,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寂静的冰谷,更带着一股药王谷嫡传弟子特有的、如同千年灵药般清净纯粹、驱邪辟秽的凛然正气:
“苏圣女,红尘幻境虽妙,惑得了道心蒙尘、心神松懈之人,却惑不了明心见性、灵台守一之魂。此等魅惑小道,徒增笑耳。请回吧。”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磬轻击,在冰谷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淡淡的轻蔑。
冰棱阴影覆盖的塔楼顶端,那片仿佛凝固的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再次剧烈地荡漾起来,波纹扭曲了光线。合欢宗圣女苏媚儿那妖娆的身影,在波纹中心缓缓浮现。此刻,她脸上那颠倒众生、慵懒随意的媚笑己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愕,以及被强行压制下去、却依然从眼底泄露出来的阴沉。她精心布置、耗费本源施展、足以让寻常元婴修士沉沦欲海、道心崩解的红尘幻境,竟然被一个刚刚从濒死重伤中苏醒、修为不过金丹后期的小丫头,以一曲“清心普善咒”,借助那古怪的灵力古琴,强行破去!这简首颠覆了她的认知!药王谷的传承,竟有如此克制合欢秘法的力量?还有那女孩心口的金莲印记…一股强烈的忌惮与更深层次的贪婪,在她心底翻涌。
“咯咯咯…” 苏媚儿很快又恢复了那足以令百花失色的媚笑,如同变脸一般,只是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眸深处,多了一抹不易察觉、却冰冷彻骨的寒意,如同毒蛇的信子。“药王谷的小妹妹,倒真是好手段,好定力呢。” 她的声音依旧甜腻,却少了几分慵懒,多了几分审视与探究,“姐姐我行走天下,见过的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鲫,能如此迅速、如此彻底破我‘红尘引’的,你还是第一个。真是…让姐姐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唐垚垚苍白虚弱却异常坚定的脸庞、那双膝之上散发着清净灵韵的古琴虚影上来回扫视,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定格在唐垚垚心口位置——那里,功德金莲的印记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弱地明灭着,散发出祥和纯净、万邪不侵的气息。苏媚儿的眼底深处,那抹贪婪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炽烈燃烧起来!这绝对是稀世奇珍!若能夺取…
“不过,” 她话锋陡然一转,如同毒蛇吐信,目光瞬间从唐垚垚身上移开,再次落到一旁如临大敌、剑意隐而不发的谭芯辰身上,声音变得更加甜腻魅惑,仿佛掺了最浓稠的蜜糖,“谭公子这般顶天立地、剑心通明的绝世男儿,困守于这苦寒绝地、枯守一人,岂非暴殄天物?红尘万丈,繁花似锦;情丝千缕,缠绵悱恻,方是人间至味,生命真谛。今日权当是姐姐送上的开胃小菜,让公子略尝滋味…” 她眼波流转,带着无尽的挑逗与暗示,红唇轻启,吐气如兰,“他日若有缘再会,姐姐定当扫榻相迎,与公子…好好‘论道’一番。” 她特意在“论道”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拖长了尾音,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勾魂摄魄的魔力,充满了赤裸裸的暧昧与不怀好意的诱惑。
话音未落,她身影一晃,如同水中倒影被石子击碎,瞬间化作无数片飘飞的、边缘闪烁着妖异粉光的合欢花瓣!这些花瓣并非真实,而是精纯的魅惑灵力所化,在刺骨的寒风中打着诡异的旋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聚拢又散开,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空气中只留下一缕极其淡薄、试图再次钻入人心的甜香,也很快被魂泉磅礴的生机之力与唐垚垚那持续涤荡的琴音彻底驱散、净化,不留一丝痕迹。
强敌终于退去,冰谷之中,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惊涛骇浪后重归死寂。只剩下魂泉汩汩流淌、散发着翡翠色生机的微弱水声,以及那依旧在空气中回荡、抚慰着惊魂的悠扬琴音。
铮…
最后一道清越悠长、如同冰泉滴落深潭的尾音,从心音灵韵琴那半透明的琴弦上袅袅散去,余音在空旷的冰谷中萦绕不绝。灵力凝聚的古琴虚影,也随之闪烁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最终彻底消散,化作点点细碎的灵光,融入了冰冷的空气中。
支撑着唐垚垚最后一丝力量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她紧绷如弓弦的身体骤然一松,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再也支撑不住。剧烈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猛地爆发出来,她痛苦地蜷缩起身子,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未愈的内腑,苍白的脸颊涌上一抹病态的潮红。一缕刺目的鲜血,再次从她毫无血色的唇角溢出,如同雪地里绽放的红梅,触目惊心。她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软软地、无力地向后倒去,仿佛要坠入永恒的黑暗。
“垚垚!” 谭芯辰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双臂如同最坚固的堡垒,稳稳地将那具冰冷、轻飘、仿佛随时会羽化消散的身体揽入怀中!入手处,她的身体轻得让他心惊,冰冷得让他心慌,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更是让他恐惧得浑身发冷。
“我…没事…” 唐垚垚无力地靠在他坚实而温暖的臂弯里,如同找到了避风港的倦鸟,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碎的杂音,声音细若蚊呐,气若游丝,“只是…强行…催动‘心音灵韵’…耗损了些…心神本源…休息…调息…一阵…就好…” 她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映入眼帘的是谭芯辰近在咫尺、写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浓烈担忧、深深自责以及失而复得巨大喜悦的脸庞。他那双总是锐利如剑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唐垚垚清澈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冰封的东西,在这灼热的目光注视下悄然融化,一股陌生而温热的暖流,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尖。但这情绪来得太快太汹涌,她下意识地飞快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如同帘幕般遮住了眼底瞬间的慌乱与柔软,只余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虚弱,低声道:“…别担心。”
刚才在奏响清心普善咒、净化幻境的同时,谭芯辰在幻境中最后的挣扎与呐喊,那一声声饱含痛苦与坚守的“你不是垚垚!”的厉喝,还有他在道心动摇、沉沦边缘时,眼底深处那份对自己刻骨的在意、挣扎与不舍…都如同同步的画面,随着琴音清晰地映入了她的识海。此刻,靠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因后怕而微微颤抖的手臂传递来的力量,一股陌生的、带着丝丝缕缕甜意的暖流,如同魂泉的生机般,悄然在她冰冷的心间流淌开来,奇异地冲淡了内腑的剧痛和灵魂深处的虚弱感。
谭芯辰紧紧抱着怀中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她身上的冰冷,用自己的生命力去填补她的亏空。感受着她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吸,一种巨大的、近乎虚脱的庆幸感淹没了他。刚才那幻境中的沉沦与挣扎,那香艳旖旎背后隐藏的万劫不复深渊,此刻想来如同最可怕的噩梦,却也更像一面照妖镜,将他深藏心底、连自己都未曾完全看清的情感,赤裸裸地、炽热地呈现出来——他对怀中这个女孩,早己不再是简单的同门之谊、伙伴之情。那份情愫,在寒渊淬体时她默默的守护与支持,在古战场生死一线时她毫不犹豫的挡刀与牺牲,在方才幻境破灭瞬间那撕心裂肺的清醒与呼唤中,变得无比清晰、无比炽热、无比沉重!那是超越了生死、铭刻入灵魂的牵绊!
“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浓浓的愧疚与后怕,环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所有的歉意与守护之意都传递给她,“让你刚醒就…就耗损本源救我…” 这份自责,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
“不怪你…” 唐垚垚轻轻打断他,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释然与理解。她在他怀中微微摇头,发丝蹭过他的臂弯,带来一阵微痒。“合欢宗的‘红尘引’…本就…诡谲莫测…防不胜防…尤其是…趁人心神松懈之际…” 她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长长的睫毛如同疲惫的蝶翅,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中复杂翻涌的情绪,声音变得更轻、更飘忽,仿佛自言自语,“也…幸好…你心里…还有…那么一点…清醒…认得…出…不是我…”
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如同飘落的雪花,几乎要融化在魂泉流淌的微响中。然而,这轻飘飘的话语,却像是最轻柔的羽毛,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精准地拂过了谭芯辰剧烈跳动的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让他心头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与酸涩瞬间涌上喉咙。两人近在咫尺,目光不由自主地短暂相接——他的眼中是尚未褪去的后怕、浓烈的愧疚,以及一种呼之欲出的炽热情愫;她的眼中是疲惫、虚弱,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却依然从睫毛缝隙中泄露出来的羞涩与暖意。这目光的交汇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如同触电般,两人又迅速、近乎狼狈地各自移开了视线。
冰谷之中,一时陷入了绝对的寂静。只有魂泉不知疲倦地汩汩流淌,散发着翡翠般的生机微光,发出如同大地脉动般的低沉声响。寒风依旧在巨大的骸骨间穿梭呜咽,却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一种无声的、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悄然弥漫开来——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带着些许不知如何面对的尴尬,但更多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如同初春冰雪消融般温暖而隐秘的情愫,在魂泉氤氲的生机雾气中,无声地流淌、缠绕、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