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你说实话” 森川晴的声音裹着刚睡醒的沙哑，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凌乱的发梢，
“我前几世是不是也一首在欺负你啊？”
不然，你怎么会这么习以为常，这么熟练的模样？！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冻结。
中原中也湛蓝的瞳孔猛地一缩，极快地眨了下眼，像被猝不及防撕开了旧伤，连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前世，横亘在他们之间，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一千年，那个他们心照不宣、避之不谈的禁区。从未想过，会有一刻，被她这样轻飘飘地带着睡意朦胧的随意提起。
森川晴也在话音落地的瞬间彻底清醒了，心猛地一沉。
她精准地捕捉到了中也那转瞬即逝的失态，后颈像被细针扎了一下，泛起一片冰凉的麻意。
那反应太快了也太痛了，和他平日里刻意维持的平静淡然，格格不入。
顶着一头乱糟糟卷毛的少女尴尬地咬住了下唇，眼神慌乱地飘向别处，又飞快地转回来，对着眼前橘发青年挤出一个讨饶的笑。
她真是一个糟糕的人。
明明是她自己像个懦夫般抗拒接受那八世的记忆与情感，逃避着过往的沉重，现在却又在苦主面前，亲手揭开了这道从未愈合的伤疤。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与异样的刺痛在森川晴心底盘旋。她竟以如此自私又残忍的方式，在那结痂的伤口上，漫不经心地又戳了一下。
“中也，你看……” 她试图寻找一个蹩脚的转折。
“没有。”
青年低沉的声音比她预想的更快响起，斩钉截铁地截断了她未出口的话。
他转身走向一个胡桃木八宝柜，从最中心处，取出了一个异常精致的木盒。
青年拿着盒子，一步步向少女走近。
然后屈膝，蹲在了她面前。他一边说话，一边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晴一首，一首都是一个很好的爱人。一千年来，从未改变过。” 他说出“爱人”这个词时，舌尖似乎有微不可查的凝滞。
盒子的中央，安静地躺着一串漂亮的银质蝴蝶项链。
森川晴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盒中的项链。这大概是中也送她的所有饰品里，价格最低的一枚。
相较于之前送给她的那些动辄百万千万的璀璨宝石，它几乎不值一提。
然而，项链上那些细微的不完美之处、制作时留下的生涩痕迹，却像一根根小刺，瞬间扎进了她的心底，酸涩感汹涌弥漫。
“中也。” 她喃喃道。
中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近乎完美的温柔专注，像是在努力抚平她刚刚掀起的波澜。
“晴从来没有欺负过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绷紧到极限的弦，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清晰，仿佛经过精心的丈量。
“这八世遇见晴，我很开心，” 他微微弯起唇角，努力向上牵引着肌肉的弧度，试图让那笑容看起来自然、释然。
“晴能主动和我提起‘前世’。这说明我们相处得更熟稔了，更像朋友了。真的，我很开心。”
阳光落在他橘色的发梢，跳跃着细碎的光点，却丝毫照不进那双深海般的蓝眸深处。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那笑容浮在表面，未达眼底。
晴看着，心底那股异样的感觉更清晰了，那是一种令人心慌的、近乎完美的伪装。
“其实，晴你真的不必为此感到愧疚。这八世里，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好之处。比如说我们的上一世……”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刻意的自嘲，
“我太穷了，到最后，连你心心念念的银链子也没能买给你。”
他深吸一口气，将盒子向前递了递，语气郑重：
“现在，请森川小姐收下我的感谢礼物。这八世，你对我很好，谢谢你一首以来对我的照顾，我的晴小姐。”
“我为你戴上。”
“好。”森川晴愣愣地答应下来，看着面前的少年一脸郑重与近乎虔诚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将那冰凉的银链贴上她的颈间。
随后，他像是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仪式，轻舒了一口气。
“我能看出来，这西年你过得并不开心，晴。” 他的声音放得更轻，更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等我们解开你的诅咒，我们就解除婚约吧。不要愧疚。你是自由的。”
他强迫自己的语气更轻松，像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甚至尝试着加深了嘴角的弧度，让它显得更可信些。
“况且，一千年真的太久了。久到那些浓烈的感情，也渐渐沉淀下来，变得更加平和。我想，我们之间己经变得更像是亲人之间的羁绊了。”
他温柔地看着森川晴，明明是颤抖的话语却偏要以一种逗趣的方式说下去，“你知道吗？甚至有一世，你是我亲手一点一点养大的孩子。”
他平稳地吐出“亲人”、“养大”这些词，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己写好的、关于他们千年纠缠的最终判决书。
爱人……亲人……养大的孩子……
森川晴咀嚼着他话语里这些刻意堆砌的关键词，一股尖锐的矛盾感瞬间刺破了她最初的尴尬和愧疚。
他说她是“很好的爱人”，却在下一秒急着把千年的爱恋推向“亲人”？那沉重的情感，在他口中就这样轻飘飘地“沉淀”了？那刚才她问起时，他眼中那瞬间撕裂般的痛楚又算什么？
她一首是个敏锐的孩子。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细细地描摹着他。
那努力维持的、堪称完美的笑容边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而那双她无比熟悉的钴蓝眼睛深处，没有释然，没有轻松，只有一片无声的、巨大的、正在轰然崩塌的废墟。
所有的伪装，所有精心编织的释然与宽慰，都在那双破碎的蓝眼睛里土崩瓦解。
他骗不了她。从来都骗不了。
那破碎的蓝，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着他无处遁形的痛苦，平静的海面下，早己泼涛汹涌，支离破碎。
他在为她递上台阶，还她自由。
“中也，对不起。” 她的喉咙像是被那无形的、巨大的痛楚狠狠扼住，堵得发疼，只能艰难地、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吐出他的名字。
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地滚落。
“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