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三层的温度比地面低了十度,纪尘哈出的白气刚飘起来,就被潮湿的木塞味裹住。
酒窖铁门在身后“吱呀”闭合时,他的后颈突然一凉——不是因为冷,是酒窖主人擦汗的动作太频繁了。
“陈先生这手藏酒的本事,搁末日前得收多少富豪的拜师费?”纪尘弯腰揉了揉小黄的耳朵,变异犬的尾巴扫过他裤腿,把沾着的铁锈渣扫落一片。
他余光瞥见酒窖主人陈立的右手正攥着西装下摆,指节发白得像陈年骨瓷,“您这地方连空气都带着老木塞的甜,说是藏宝窟都委屈了。”
陈立勉强扯出个笑,喉结动了动:“纪先生见笑了,末日里这些酒……”他的目光突然扫过墙角积灰的橡木桶,话音戛然而止。
苏文文的战术手电“啪”地亮起,光圈扫过最里层的酒架。
她戴着手套的手指悬在一瓶酒上方半寸,放大镜压得鼻尖发红:“1982年波尔多?”尾音轻轻一挑,像侍酒师摇醒酒时的手腕轻颤。
纪尘凑过去,酒标上的年份在冷光下泛着不自然的金。
苏文文指尖敲了敲瓶底,玻璃与结晶碰撞的脆响没出现,反而闷得像敲在泥块上:“真老酒会在瓶底沉出酒石酸结晶,像撒了把碎星星。这瓶……”她扯下手套抹了抹瓶颈,指腹沾了黏糊糊的棕红色,“糖浆兑红曲米,味儿都渗进玻璃缝里了。”
陈立的额头瞬间冒出汗珠:“不可能!这是我二十年前从……”
“有人提前来过。”纪尘打断他的话,拇指着下巴——系统任务栏的蓝光正在他视网膜边缘跳动,“获取凤凰计划资料”的字体比平时红了两度。
他余光扫过角落站得笔挺的服务员,那小伙子的白衬衫袖口沾着新鲜的机油渍,在满是酒渍的酒窖里像块补丁。
小黄突然低鸣,喉咙里滚出威胁的震颤。
它前爪扒住纪尘的裤管,鼻尖死死顶着服务员的小腿。
纪尘假装弯腰摸狗头,指尖在裤袋里按了按——系统技能《伪装感知》激活时,后槽牙微微发疼。
视网膜上的热成像里,服务员耳后有个豌豆大的光斑,金属特有的冷白色刺得他眯眼。
“小林,去库房把鉴定工具箱搬来。”纪尘首起身子,声音陡然拔高,“张叔,您带两个人守着出口,这窖里随便一瓶酒都够换三辆装甲车!”
张叔的霰弹枪在腰间撞出轻响,他冲纪尘挤了挤眼:“明白,要是有人想顺两瓶,我就拿枪管给他们灌点二锅头醒醒脑。”话音未落,他带着两个队员大步往门口走,皮靴踩在青石板上“咔咔”响。
服务员的喉结动了动,右手悄悄往袖管里缩。
纪尘摸出根烟叼在嘴上——没点火,纯粹是为了掩饰嘴角的冷笑。
苏文文的高跟鞋突然“咔”地碾过一片碎瓷片,脆响惊得陈立一抖。
趁这空档,她冲纪尘比了个“三”的手势——那是他们在废土集市上练出的暗号:目标三分钟内动手。
“叮——”
墙上的老式挂钟突然敲响,声音闷得像敲在棉絮里。
服务员的瞳孔骤然收缩,袖管里寒光一闪!
纪尘脚尖勾住最近的酒架腿,猛一发力。
橡木架“轰”地砸下,酒瓶碎成一片琥珀色的雨。
苏文文早有准备,侧身躲进酒架空隙,发梢扫过飞溅的酒液时,她还不忘皱着鼻子嘟囔:“波尔多混二锅头,这味儿能上末日最难喝排行榜。”
小黄的低鸣变成怒吼,毛茸茸的身影如黑箭射出。
它精准咬住服务员手腕,变异后的犬齿轻易刺破皮肤,血珠滴在碎玻璃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服务员疼得惨叫,另一只手还攥着半支麻醉针,针头在灯光下泛着幽蓝。
“夜莺的针剂?”纪尘弯腰捡起针管,指腹蹭过管壁刻着的半只夜莺徽章,“您这服务员兼职得挺忙啊?”
“砰——”
铁门被撞开的声响惊得碎酒液又溅起一片。
张叔举着霰弹枪冲进来,枪托还沾着铁锈渣:“那俩守出口的小子被迷晕了!我就说这窖里……”他的目光落在被按在地上的服务员身上,脸色瞬间铁青,“果然还是混进来了……上个月东边基地的酒窖被劫,也是这鸟样。”
陈立瘫坐在翻倒的酒架旁,颤抖的手摸向胸口,摸出条银链——链坠是块碎了一角的怀表,表盘里嵌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
“他们想要的不是酒……”他声音发涩,“是我藏在酒窖夹层的……”
“系统提示:检测到异常电磁波动。”
纪尘的太阳穴一跳,《电磁感知》技能自动激活。
视网膜上的蓝色路线图里,监控室方向的红点正在疯狂闪烁,像被戳了蜂窝的马蜂群。
他抬头看向张叔,后者正抹着脸上的酒液往监控室走,脚步顿了顿:“我去查查监控,这窖里的摄像头该不会也……”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滋啦”一声电流爆响。
张叔的背影在转角处顿了顿,抬手揉了揉耳朵:“这监控控制台……怎么跟发羊癫疯似的?”
纪尘摸了摸通讯器,坐标还在右上方跳动。
他弯腰抱起小黄,变异犬湿漉漉的舌头舔过他手背,像在提醒什么。
苏文文蹲下来收拾碎酒标,突然举起一片带血的酒纸:“看,这纹路——和之前在加油站发现的一样。”
酒标边缘的暗纹在手电光下泛着幽蓝,像夜行动物的眼睛。
陈立突然抓住纪尘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们要的是‘凤凰’的启动密钥,藏在……”
挂钟再次敲响,这次的声音里多了电流的杂音,像有人在敲生锈的铁皮。
纪尘的通讯器在口袋里震动,系统任务栏弹出新提示:“检测到外来程序入侵,是否开启防御模式?”
他低头看向被制服的服务员,那小子正用嘴撕开袖口——里面纹着半只夜莺,另一半在他耳后的通讯器上,合起来是只振翅的黑鸟。
“张叔!”纪尘突然提高声音,“控制台别乱碰——”
“滋——”
监控室方向传来设备烧毁的焦糊味,混着陈立突然拔高的尖叫:“他们要炸了酒窖!密钥在……”
小黄猛地挣扎着跳下地,冲着监控室方向狂吠。
纪尘拽住苏文文的手腕往门口跑,碎酒瓶在脚下发出绝望的脆响。
他回头时,正看见陈立扑向角落的橡木桶,怀里的银链在晃动,照片上的小女孩正对着他笑——和酒标上的暗纹,一模一样。
“系统警告:地下结构出现异常震动,建议立即撤离。”
纪尘的心跳快得像打桩机。
他拽着苏文文冲过转角,余光瞥见张叔从监控室里冲出来,手里举着块冒着青烟的电路板,脸上沾着黑灰:“控制台被远程改了程序,现在……”
“轰——”
头顶传来混凝土开裂的闷响。
纪尘扑过去把苏文文按在墙角,小黄像道黑毯盖在两人身上。
落石砸在变异犬背上的闷响里,他听见张叔的怒吼穿透尘埃:“这帮孙子,连监控线都给换了!”
尘埃落定的时候,纪尘抹了把脸上的灰。
苏文文的发卡在混乱中松了,栗色卷发沾着酒液,倒比平时多了分狼狈的生动。
她扯了扯他的衣领,指腹蹭过他刚才被陈立掐红的手腕:“你说,陈立怀里的照片……”
“和凤凰计划有关。”纪尘摸出烟盒,发现里面全是碎渣,“走,先出去。张叔,检查下有没有其他出口——”
他的话突然卡住。
陈立刚才扑向的橡木桶倒在地上,裂开的缝隙里露出半截金属——不是酒瓶,是个密码箱,箱盖上刻着半只夜莺,和服务员耳后的通讯器严丝合缝。
苏文文的战术手电扫过密码箱,光锥里浮着细如牛毛的电线。
她倒吸口凉气:“定时炸弹!还有……”
“两分钟。”纪尘的《电磁感知》技能显示着炸弹的倒计时,蓝光在他眼底跳动,“小黄,去把张叔他们叫回来!”
变异犬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
纪尘扯下外套裹住密码箱,苏文文则抄起半块酒架木板垫在下面。
两人刚把箱子往门口挪了两步,纪尘的通讯器突然震动,系统提示音比平时尖锐三倍:“检测到目标物‘凤凰密钥’,是否启动任务追踪?”
“追踪个屁!”纪尘骂了句,额角的汗滴在密码箱上,“先把这玩意儿弄出去再说!”
苏文文突然顿住脚步,她盯着密码箱边缘的刻痕,声音发颤:“这纹路……和我父亲实验室的保密箱一样。”
纪尘的手一抖。
他想起三天前在加油站看见的黑制服,想起苏文文说的“凤凰计划资料”,想起系统任务里“获取核心资料”的猩红字体。
密码箱上的刻痕在手电光下泛着冷光,像道指向深渊的箭头。
远处传来小黄的吠叫,混着张叔的大喊:“这边有通风管道!”
纪尘咬了咬牙,扛起密码箱就跑。
苏文文跟在他身后,高跟鞋踢飞的碎玻璃在地上划出火星。
他们冲过酒窖大门时,身后传来“滴答”一声——那是炸弹倒计时归零的轻响。
“趴下!”
纪尘把苏文文按在地上,小黄扑上来用身体护着两人。
气浪裹着碎木片砸在后背的瞬间,他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任务进度更新:己定位‘凤凰计划’核心载体。”
尘埃落尽时,张叔从废墟里扒拉出半块焦黑的酒标,上面的字被烧得只剩半截:“人类的浪……”
苏文文蹲下来捡起酒标,指腹抚过焦黑的边缘:“我父亲说过,凤凰计划的终极目标,是让人类在末日里保持……”
“保持什么?”纪尘擦了擦脸上的灰,密码箱在他脚边冒着青烟,锁孔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
苏文文的眼睛突然亮了:“保持人性。”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
纪尘抬头,看见三辆涂着夜莺徽章的装甲车冲破街角的残墙,车灯像野兽的眼睛,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小黄低吼着挡在众人身前,毛发根根竖起。
纪尘摸了摸它的脑袋,从腰间抽出把不知什么时候捡的碎酒瓶,刃口在夕阳下闪着寒芒。
“来的正好。”他咧嘴一笑,露出沾着血的后槽牙,“我正愁没地方试新学的‘电磁感知’怎么拆炸弹呢。”
苏文文整理了下被扯乱的头发,从口袋里摸出块酒石酸结晶——刚才检查假酒时藏的,在手里颠了颠:“我这儿还有瓶‘特调’,保准他们喝了忘不了。”
张叔把霰弹枪上了膛,枪口冒着硝烟:“老子的枪管还热乎着,正好给他们接风。”
装甲车的喇叭声越来越近。
纪尘摸出通讯器,系统任务栏的蓝光映着他的脸,“获取核心资料”的字体己经变成了血红色。
他冲苏文文挑了挑眉:“赌包压缩饼干?咱们能在他们拆了这窖之前,先拆了他们的计划。”
苏文文笑了,毒舌里带着点甜:“赌十包。输了的人,给我当三个月免费酒保。”
小黄冲装甲车方向发出一声长嚎,声音穿透暮色,像把捅破黑暗的刀。
纪尘把密码箱往怀里拢了拢,感觉里面有东西在震动——不是炸弹余波,是某种更鲜活的,像心跳。
“走。”他说,“该让他们见识见识,末日里的人类,可不止会躲。”
张叔拍了拍他的肩,霰弹枪在掌心转了个花:“我就说,跟着任务狂魔混,日子永远不无聊。”
装甲车的灯光刺破黄昏时,纪尘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夜莺’组织二级警报,是否开启‘生存辅助’模式?”
他没急着回答。
目光扫过身边的众人——苏文文调整着战术手电的角度,张叔检查着弹夹,小林抱着救出来的半箱酒标,连陈立都擦干净了怀表上的灰,照片里的小女孩正冲他笑。
“开。”纪尘轻声说,“开最大。”
风卷着酒窖的碎木屑从他脚边掠过,带着股甜丝丝的酒香。
远处,装甲车的刹车声刺耳地响起,车门打开的声音像野兽张开了嘴。
纪尘摸了摸小黄的脑袋,变异犬的尾巴在他手心里扫出一片暖。
他低头看向密码箱,锁孔里渗出的液体在地上洇开,慢慢组成两个字——
“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