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尘揉了揉发酸的后颈,看着陈阿姨给阿杰盖毛毯时手指都在打颤,萧静倚着门框的姿势活像根被风吹歪的芦苇,连向来精力旺盛的小黄都把下巴搭在他脚背上,尾巴有气无力地扫着地面。
他突然想起末日第一天,母亲攥着他的手说“小尘啊,人要是绷太紧,弦会断的”——那会儿他蹲在楼道里啃压缩饼干,还觉得这话矫情,现在倒真品出味儿了。
“各位!”他突然拍了下桌子,震得阿杰压在铅笔下的笔记本“啪”地弹起来,“我宣布,从现在开始,全体罢工两小时!”
“罢工?”赵虎擦铁棍的手顿住,浓眉拧成疙瘩,“那鼠王的老巢...”
“虎哥,您上次说您闺女周岁抓周抓了根警棍,我还没听够呢。”纪尘一屁股坐到翻倒的货架上,从裤兜摸出半块压缩饼干抛向空中,“再说了,咱们现在这状态,就算找到鼠巢也得集体栽进去——我可不想带着一群大熊猫去打仗。”
“大熊猫?”阿杰眼睛亮了,“您是说黑眼圈?”他扶了扶歪到鼻尖的眼镜,手指戳向萧静,“萧姐的最明显!”
“小兔崽子!”萧静抄起桌上的空矿泉水瓶作势要砸,却在碰到阿杰脑袋前两厘米停住,嘴角憋不住往上翘,“行啊纪尘,你这招转移注意力比我出警时哄小孩还溜。”
陈阿姨己经从厨房摸出半袋没开封的瓜子,用袖口擦了擦塑料凳:“小纪说得对,我昨天翻仓库还找着半瓶蜂蜜,泡点蜂蜜水喝——咱们当年封控时,楼长就是靠夜聊撑过十西天的。”
屋顶的风裹着铁锈味吹过来时,七八个塑料凳己经围成个圈。
纪尘往嘴里塞了颗陈阿姨硬塞的水果糖,甜得他眯起眼:“我先来!
末日前三天我还在送外卖,有单备注写’给骑手小哥加个茶叶蛋‘,结果我爬了二十八层楼,那姑娘红着眼眶说’我爷爷刚走,他说外卖小哥比亲孙子还准时‘。“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咧嘴笑,”后来我每次爬楼都哼《阳光彩虹小白马》,客户说我像个移动的快乐喷泉。“
“噗。”苏文文剥瓜子的手一抖,“我想起来了,我侍酒师考核那天,导师让我盲品三十种酒,我紧张得把龙舌兰当威士忌,最后哭着说‘这酒里有大海的咸和我妈的耳光味’——结果导师说我情感丰沛,给了满分。”她推了推金丝眼镜,眼尾微弯,“现在想想,能为杯酒掉眼泪的日子,真金贵。”
赵虎的烟卷在指尖明灭,火星子落进风里。
他突然开口时,声音哑得像砂纸擦铁板:“我闺女...去年生日非闹着要去动物园。
我蹲在熊猫馆外啃包子,她举着棉花糖跑过来,说’爸爸你看,熊猫的黑眼圈和你一样‘。“他低头抠着塑料凳上的裂纹,”后来灾变那天,我背她跑了三条街,她在我背上说’爸爸,等好了我还要看猫头鹰,它眼睛像星星‘。“
月光漫过仓库的铁皮屋顶时,阿杰突然拽了拽纪尘的衣角:“哥,你听——”
一声嘶哑的“咕咕”穿透夜色。
小黄猛地竖起耳朵,原本耷拉的尾巴绷成旗杆,喉咙里滚出低低的轰鸣,鼻尖冲着三公里外的废弃写字楼方向。
“猫头鹰?”萧静抄起放在脚边的消防斧,金属擦过地面发出刺啦声响,“这时候出来的可不像善茬。”
阿杰己经摸出望远镜,镜片上还沾着上午做实验的油渍。
他眯眼望了会儿,突然倒抽口凉气:“那猫头鹰背上...有只老鼠!
比普通的小,但是爪子抓得可紧了!“
纪尘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用《动物沟通》时看到的鼠群记忆——那只长肉瘤的鼠王,眼底泛着和人类一样的阴鸷。
“都别慌。”他压了压手,声音稳得像钉进墙里的钢钉,“虎哥带陈阿姨和文文先回仓库,萧姐守着通风口。
阿杰,跟我上屋顶。“
小黄用脑袋顶了顶他的手心,尾巴尖轻轻扫过他的手腕——这是他们约定的“我跟着”信号。
屋顶的铁皮被夜露浸得发凉,纪尘扶着阿杰翻过护栏时,听见少年的心跳声快得像擂鼓。
那只猫头鹰还立在写字楼顶端,羽毛泛着暗褐色的光,圆溜溜的眼睛在月光下像两颗琉璃珠。
“试着放松。”纪尘闭了闭眼,《动物沟通》的技能像团温水漫过太阳穴,“别怕,它能感觉到敌意。”
意识波动涌来的瞬间,他差点踉跄。
不是鼠群那种黏腻的焦躁,而是夹杂着恐惧的疲惫:【...饿,翅膀疼,鼠王的刺扎进肉里...】
“我帮你拔掉刺。”纪尘在心里默念,像以前安抚被暴雨困在楼道的流浪猫,“只要你告诉我鼠王的巢穴在哪,我让人给你带新鲜的肉,给你治伤。”
猫头鹰的瞳孔收缩成细线。
纪尘看见它记忆碎片里闪过铁笼、穿白大褂的手、沾血的尖刺——原来它是动物园的雪鸮,灾变时笼子被砸开,却被鼠群用带刺的藤条困住,被迫当哨兵。
【...地下车库,红色消防栓标记...】
意识波动突然中断。
猫头鹰扑棱着翅膀窜入夜色,消失前回头望了眼,金黄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像是希望,又像是孤注一掷的赌。
“成了。”纪尘长出口气,转头时发现阿杰正盯着他发亮的眼睛,“看什么?
我脸上有猫头鹰毛?“
“哥,你刚才说话的样子...”阿杰推了推眼镜,嘴角咧到耳根,“像在谈百万订单的外卖站长。”
两人摸黑爬下屋顶时,小黄正趴在仓库门口打盹,听见动静立刻支起耳朵。
纪尘揉了揉它的脑袋,却发现它鼻尖沾着点的泥土——这毛孩子,指不定又趁他们不注意溜去附近嗅什么了。
后半夜的风突然变凉。
纪尘裹紧陈阿姨硬塞给他的毛毯,望着远处漆黑的废墟,鼠王巢穴的位置在他脑海里渐渐清晰。
他摸了摸裤兜里的任务卡,嘴角慢慢来——这次,该咱们给鼠王送“惊喜”了。
清晨的雾气漫过仓库围墙时,萧静揉着眼睛去叫纪尘起床。
她刚推开房门,就听见外面传来小黄急促的吠叫。
那狗正扒着废弃便利店的玻璃门,鼻尖红得像颗小樱桃,喉咙里的轰鸣比以往都急。
“小黄?”萧静眯眼望向那扇布满裂痕的门,隐约看见门后有团灰影闪过。
她握紧腰间的消防斧,提高声音喊:“纪尘!
阿杰!
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