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牛油灯熄灭时，纪尘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苏文文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个“走”字，指腹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根细绳子拴住他发飘的魂魄。
他扯了扯小黄颈间的兽皮项圈，变异犬立刻压低身子，的鼻子蹭过他手腕——这是他们约定的“安全”信号。
“林娜姐。”纪尘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高了两度，尾音还故意带了点跑调的颤，“今晚月亮挺圆的，您上次说想喝我煮的蜂蜜柚子茶，要不......”
黑暗里传来布料摩擦声，林娜的香水味先飘过来——是她常抹的风油精兑花露水，带着股废土特有的清苦。“小纪今天转性了？”她的指尖戳了戳纪尘肩膀，“刚才拍东西时眼睛都红了，现在倒想起请我喝茶？”
纪尘摸着黑掏出火折子，火星子“噗”地窜起来，映出林娜眯起的丹凤眼。
他故意踉跄两步撞向墙角的酒箱，“哎哟”一声：“这不是看您今天帮着压了老K的价嘛？
再说......“他眨眨眼，”您上次说我泡的茶比老K藏的伏特加还够劲，我这不赶紧表表忠心？“
林娜的眉毛总算松了些，指尖敲了敲腰间的铜哨——那是她游商团的信号器。“成，喝完茶得把那瓶醒酒汤的配方说给我听听。”她甩了甩披风先走出门，月光顺着门缝淌进来，在她脚边碎成银片。
纪尘等林娜的脚步声远了，立刻扯了扯小黄耳朵。
变异犬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呜咽，叼着他裤脚往左边废卡车带。
他借着检查车轮的由头蹲下身，指甲在车底划了三道——这是和老孙约好的暗号。
“纪哥。”沙哑的男声从卡车后传来，老孙的影子像块黑布罩下来，“物资车在三号仓库，大刘说油泵的齿轮缺了个角......”
“先别管油泵。”纪尘压低声音，眼睛盯着远处老K的手下打着火把巡逻，“让阿杰现在回基地，把地下室第三排书架的蓝皮日记锁进保险箱。
钥匙......“他摸出脖子上的狗牌，”用我妈留给我的铜钥匙，别让任何人碰。“
老孙的喉结动了动，手指在裤腿上蹭了蹭——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那小子昨天还说要跟萧静学劈柴，这会子......”
“就说我让他去取我藏的烤红薯。”纪尘拍了拍他后背，“他机灵，听得懂。”
小黄突然用脑袋拱他手背，纪尘低头正看见它叼着块锯齿状的金属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是刚才拍卖会上那只腕带崩裂时迸出来的。
他蹲下身揉了揉变异犬的耳朵：“藏到西边第三辆卡车底下，记得用废轮胎盖住。”小黄尾巴摇了摇，像道黄色闪电窜进阴影里。
回到基地时，食堂的铁皮门正“哐当哐当”响——萧静在练劈柴，斧头砍进树墩的声音比说话还响。
纪尘刚跨进门，就被苏文文揪住耳朵：“你倒好，拿我的拉菲当赌注！
那瓶酒我藏在消防栓后面三年......“
“哎哎哎侍酒师同志。”纪尘反手抓住她手腕，顺势把人往会议桌带，“我这不有备而来嘛？”他指了指桌上的玻璃小瓶，里面装着淡粉色液体，“尝尝这个？
新调的情绪饮料，喝了包您不生气。“
苏文文刚要发作，突然抽了抽鼻子。
她瞳孔微微收缩——那是她品鉴好酒时的习惯动作。“这是......”
“《情绪共鸣》药剂稀释版。”纪尘拧开瓶盖，热气混着甜橙味飘出来，“大刘说能让周围人情绪更稳定。”他瞥了眼刚进门的萧静，消防队员正把斧头往桌上一磕，“萧队今天没骂人？”
萧静的眉毛果然没拧成疙瘩，她扯了扯领口的消防徽章：“老K那孙子今天太跳，不过......”她扫了眼纪尘，“你说的计划我听着还行。”
赵虎搬着长条凳坐下，铁凳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还是觉得和老K合作太险。
那家伙上回为了半箱盐，把隔壁村的老猎户......“
“赵哥。”纪尘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您最爱的糖饼，刚出炉的。”他把饼推到赵虎面前，“老K要的是油泵，我们要的是他的图纸。
您想想，上次大刘说那油泵能接地下水，要是真修好了......“
王大锤搓了搓满是铁屑的手：“我能在齿轮里装个小机关，到时候......”他做了个拧螺丝的动作，眼里闪着光。
纪尘看着众人逐渐松弛的表情，悄悄把药剂瓶往窗口推了推——风正从破窗吹进来，带着甜橙味漫过整个房间。
他清了清嗓子：“所以我的计划是，明天假装帮老K修油泵，王哥带工具，赵哥当监工，小黄......”他摸了摸脚边的狗头，“当吉祥物。”
“就这么定了？”萧静把斧头往桌上一立，“我带人在周围埋伏，要是不对劲......”
“别。”纪尘按住她手背，“老K精得很，您要是去了，他准得缩成乌龟。”他笑了笑，“相信我，我有分寸。”
深夜的基地静得能听见老鼠啃木头的声音。
纪尘摸黑走进地下室，手电筒的光扫过第三排书架，蓝皮日记的书脊在阴影里泛着白。
他翻开最后一页，纸条“刷”地掉出来——是他下午写的“72小时”，字迹还带着铅笔的毛边。
“要是三天后我没回来......”他对着日记本轻声说，“记得告诉大家，循环不是终点。”
脚边传来温热的触感，小黄把头搁在他鞋面上，尾巴一下下拍打着地面。
纪尘蹲下身抱住变异犬，能听见它胸腔里传来的低鸣——那是只有他们能听懂的安慰。
“明天早上六点。”他摸了摸小黄的耳朵，“记得把项圈上的铃铛藏好，老K的人耳朵尖。”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惊飞了几只乌鸦。
纪尘站起身，把日记本重新锁进保险箱，铜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这是他和母亲以前藏压岁钱的暗号。
“该睡了。”他拍了拍小黄的背，“明天要当维修队的头牌呢。”
月光透过换气窗洒进来，照在他后颈的系统芯片上，泛着幽蓝的光。
远处传来老K手下的骂声，混着风钻进地下室，却怎么也吹不散空气里那丝甜橙味。
小黄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呜咽。
纪尘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保险箱的门缝里，那张“72小时”的纸条正随着气流轻轻晃动，像面小小的白旗，又像道无声的战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