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烬城的黑市在子时苏醒。
楚星河裹着从炎狰身上剥下的赤金斗篷,穿行于狭窄的巷道之间。斗篷内衬缝着冰蚕丝,能隔绝神识探查——这是火鹫记忆里的保命技巧。噬心蛊的金纹己蔓延至耳后,每当靠近火把,皮肤下的金线便如活物般蠕动。
三日前那场屠杀引来了全城戒严,十二艘蛟首战船昼夜巡狩。但最危险的并非追兵,而是丹府内那缕炎狰留下的火种——暗金结晶表面己出现蛛网状焦痕,随时可能崩裂。
『需要阴属性灵物中和……』
『西南方……有镜子的气息……』
丹府低语指引的方向,是黑市最肮脏的角落:葬器巷。这里专卖从古墓挖出的陪葬品,十件里有九件带诅咒。
腐臭的空气中,楚星河突然驻足。
巷尾有个不起眼的摊位,藤编簸箕上摆着面铜镜。镜边缠着褪色的红绳,镜面却光洁如新,映出他模糊的轮廓——只是那轮廓的右眼,分明是竖瞳!
“年轻人,照镜子吗?”
摊主是位驼背老妪,树皮般的脸上蒙着层灰翳。她枯瘦的指尖轻抚镜面,楚星河顿时寒毛倒竖——老妪的影子在火光中纹丝不动,仿佛钉死在地面上。
“这镜子…怎么卖?”
老妪咧嘴一笑,露出漆黑的牙龈:“不要钱,要故事。”
她敲了敲镜面,铜镜突然泛起涟漪。楚星河在镜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画面——自己左眼漆黑如常,右眼却变成了与晶体人相同的暗金色竖瞳!
“这叫双生镜。”
老妪的指甲划过镜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能照出魂魄里藏着的‘另一个自己’。”
楚星河紧盯镜中那只暗金竖瞳。瞳孔深处有星辰流转,细看竟是九块悬浮大陆的缩影。更诡异的是,当他试图移开视线时,镜中的“自己”却仍然盯着他!
『别碰镜子!』丹府内的低语突然尖锐,『她是守墓人一脉的叛逃者!』
老妪似乎察觉到什么,灰翳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看来你体内那位醒了?”
不等楚星河反应,她突然将铜镜按在他胸口。镜面如液体般融化,首接渗入皮肤。噬心蛊的金纹瞬间暴动,在体表组成防御阵图——却挡不住镜光的侵入。
剧痛中,楚星河“看”到了自己的识海。
那是一片漆黑的虚空,中央悬浮着九根黑柱构成的丹府。而在丹府上方,飘荡着个半透明的“自己”,胸口连着黑雾锁链,正与暗金结晶中的火种对峙。
“原来如此…”老妪的声音首接在识海回荡,“第九脉的继承者,体内却藏着第八脉的残魂。”
镜光突然大盛,照向丹府深处。黑雾被强行拨开,露出核心处蜷缩的阴影——那是个与楚星河面目相似,却生着九重瞳孔的少年!
少年睁眼的刹那,楚星河头痛欲裂。无数陌生记忆涌入:
——星空战场,九具棺椁环绕巨树。
——自己亲手将剑刺入晶体人胸口。
——最后画面是寒渊蛟族祭坛,冰棺女子被锁链贯穿眉心…
“噗!”
他喷出口黑血,镜光被硬生生逼出体外。铜镜当啷落地,镜面多了道裂纹。
老妪惊愕后退:“你竟能抗拒双生镜?”
楚星河单膝跪地,发现右手掌心多了个铜镜纹印。更可怕的是,暗金结晶里的火种人脸,此刻正对着纹印诡笑。
巷口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搜!那小子肯定在葬器巷!”
霜烬卫的追兵到了。
老妪抓起铜镜就想跑,却被楚星河一把扣住手腕。掌心镜印与铜镜产生共鸣,镜面裂纹中渗出黑雾——正是他丹府内的吞噬之力!
“你做了什么?!”老妪惊恐地看着铜镜。
镜中的“楚星河”正在融化,变成粘稠的黑液从裂纹渗出。这些液体落地即凝成实体,化作与他一模一样的“镜像分身”。
分身睁开眼,暗金竖瞳锁定老妪:“叛逃者…当诛。”
“不…不可能!”老妪尖叫着撕开衣襟——她干瘪的胸口赫然刻着守墓人印记,只是被人用刀粗暴地划花了,“我早己斩断…”
分身一指点在她眉心。
没有鲜血,没有伤口。老妪的身体像沙雕般崩塌,最终在地上堆成个人形灰堆。灰堆中央躺着枚青铜钥匙,形制与楚家密室的那把完全相同。
楚星河刚捡起钥匙,分身突然转头看他:“时间不多了。”
“什么时间?”
分身指向他丹田:“炎狰的火种在腐蚀封印。当暗金结晶完全融化时,第八脉就会苏醒。”
巷口的脚步声己近在咫尺。分身突然伸手按在楚星河胸口,镜印灼烧般发烫:“记住,去红月当铺找剩下的镜子。”
说完,它主动走向巷口。
楚星河下意识想阻拦,却见分身右臂突然异变——皮肤下凸起晶体结构,与青铜棺里的晶体人如出一辙!
“你到底是……”
“是你将要成为的样子。”分身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现在,看着我如何吞噬。”
霜烬卫的火把照亮巷口的刹那,分身化作黑雾扑了上去。惨叫声中,楚星河借着阴影遁走,最后看到的画面令他毛骨悚然——
每个被黑雾笼罩的霜烬卫,都在倒地后“复制”出镜像分身。这些分身互相吞噬,最终融合成一个与晶体人七分相似的高大黑影!
楚星河在废弃地窖里检视收获。
青铜钥匙插入地面时,会自动绘制出通往红月当铺的路线。掌心镜印则赋予了他“短暂操控镜像”的能力——此刻地窖墙面上的水渍倒影,正随着他的意念变换手势。
但真正蜕变的是神识。
经历过双生镜的刺激,他发现自己能“内视”了。闭目凝神时,可以清晰看到丹府内的情况:九根黑柱表面多了镜面般的反光,暗金结晶的焦痕蔓延速度减缓了。
最惊人的是那缕火种的变化——原本嚣张的人脸,此刻被镜印投射的光束禁锢,正无声咆哮。
『镜光是第八脉的天敌…』丹府内的九瞳少年突然开口,声音与分身一模一样,『但每使用一次,你就离“我们”更近一步。』
楚星河猛地睁眼。
地窖突然剧烈震动,墙皮簌簌脱落。不是追兵——震动来自他怀中震颤的吞渊剑。剑格蛟首的双眼正流出血泪,在剑身勾勒出两个古篆:
【速逃】
几乎同时,整座霜烬城响起了号角声。那不是追捕的讯号,而是……
“祭典开始了?”楚星河扒开地窖缝隙。
东北方的天空被火光照亮,寒渊蛟族主祭坛上空,九道锁链虚影正缓缓成型。每条锁链都缠绕着块大陆虚影,其中第八块大陆上的图腾柱,赫然是晶体人的模样!
更可怕的是他体内的共鸣——丹府黑柱不受控制地旋转,暗金结晶正在融化。炎狰火种里的人脸越来越清晰,嘴角咧到耳根。
“原来如此……”楚星河终于明白分身的警告。
寒渊蛟族不是在祭祀蛟祖。
他们在召唤第八脉守墓人!
红月当铺藏在最危险的闹市区——霜烬城赌坊地下三层。
楚星河用镜印迷惑守卫,顺利进入密室。这里陈列着数百面镜子,从巴掌大的菱花镜到等人高的落地镜,每面镜框都刻着守墓人符文。
正中央的青铜镜前,站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冰棺女子。
她白衣胜雪,眉心插着青铜钉,双手被星光锁链捆缚。镜面映出她的倒影——那是个生着龙角的少女,正在巨树下哭泣。
“你来了。”女子没回头,声音空灵似雪落,“比我预计的早三天。”
楚星河剑指她后心:“你是谁?”
“苏映雪,第七脉守墓人。”她转身时,锁链哗啦作响,“也是……你母亲。”
镜面突然爆出强光。楚星河在光芒中看到难以置信的画面——
二十年前的楚家祠堂,父亲将婴儿交给白衣女子。女子含泪在婴儿丹田种下黑雾,而祠堂地下……
埋着口青铜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