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尘子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每个字都像冰锥，首刺主考长老的面门。
“用‘纯净’两个字就给人定生死，李长老，这丹道大会，是专为你药王谷一家开的？”
他的质问如利剑劈开阴云，让无数敢怒不敢言的丹师，胸中重新燃起一团火。
李长老脸色铁青，袍袖猛地一甩。“丹道最重根基！根基不纯，修的都是歪门邪道！丹尘子，你这是要替邪魔外道撑腰？”
两人针锋相对，空气里的火药味呛得人喘不过气。
贵宾席上，药德启的指尖轻轻着温热的茶杯，神情玩味。
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他倒要看看，这石莽背后，究竟还藏着什么人。
石莽站在人群里，后心一片冰凉。
他很清楚，丹尘子是在维护丹道公理，但布下这个局的人，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那混杂着幽冥气息的魂力，在特制的法器下，必定无所遁形！
就在场面僵持不下时，一个平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二位。”
仅仅两个字，却仿佛带着一股奇特的力量，让场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
众人循声望去，宗师席位上，那位身着朴素灰袍的古玄通宗师，不知何时己经睁开了双眼。
古玄通的眼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李长老身上。
“李长老所言的‘纯净’，与丹尘子道友所担心的‘错杀’，并非无解。”
他转而看向那群忐忑不安的晋级者。
“神魂之道，浩瀚如海，确实存在一些机缘不在常理之中。若是一味地追求纯粹，无异于刻舟求剑。”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清晰有力。
“依老夫看，不如将测试改为‘神魂操控精细度’。”
“炼丹控火，分离药液，引导丹气，哪一样离得开精细入微的操控？这个法子，既能考察丹师的根本，又能容纳万千机缘。如何？”
古玄通一言，重若千钧。
旁边几位宗师纷纷点头附和。
李长老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他晓得大势己去。
他朝着古玄通的方向一拱手，声音僵硬。
“便依古宗师所言！”
药德启的神色淡去，换上了一层阴沉。
计划，偏离了。
不过，一个野路子出身的散修，神魂操控又能精细到哪里去？
随着一声令下，一座奇特的法器被抬上了高台。
那是一块巨大的透明水晶，内部蚀刻着密如蛛网的无数纤细通道，在光线下折射出迷宫般的光影，复杂得让人头皮发麻。
“此物名为‘千机琉璃’。”李长老的声音恢复了严厉，“引一缕神魂化作丝线，穿过此球。魂丝触碰到晶壁，或是中途断裂，即刻淘汰！”
石莽长舒一口气，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抬头望向宗师席，正好对上古玄通投来的视线。
那份温和似乎在说：基础，才是一切。
石莽心中一暖，对着古玄通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测试开始。
一名名丹师走上前，分出神魂探入千机琉璃。
“啵！”
“啵！啵！”
魂丝触壁消散的轻微爆裂声，像是为失败者奏响的镇魂歌，接连不断。
药不然第二个上场，神色自若。
一缕凝实的魂丝探入球内，如行云流水，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工夫，便从另一端成功穿出，引来一片压抑的惊呼。
轮到石莽了。
全场的注意力，好奇、审视、以及毫不掩饰的恶意，全部汇集于此。
药德启端着茶杯，姿态闲适，带着冷漠的讥诮。
李长老双臂环胸，眼神冰冷，就等着看他出丑。
石莽走到千机琉琉璃前，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
他闭上了眼。
识海中，堪比筑基巅峰的磅礴神魂之力，在《九转凝神诀》的运转下，由咆哮的怒海化为静谧的深湖。
湖心一点灵光升起，被极限压缩，凝成一根比蛛丝还要纤细，却稳定得近乎实质的魂丝。
魂丝无声无息，探入千机琉璃的入口。
它不快，甚至显得有些迟钝。
然而，贵宾席上，所有宗师级的人物，瞳孔齐齐一缩。
石莽的魂丝，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踏在最精准的点上，转折之处圆润自如，没有半点烟火气。
当它来到一处被公认为“死路”的急转窄道时，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之前所有的失败者，几乎都在这里饮恨。
魂丝没有加速，反而微微一颤，竟然在瞬间化作一道扁平的薄膜，贴着晶壁，硬生生“蹭”了过去！
毫发无伤！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当那根坚韧的魂丝，从另一端安然无恙地穿出时，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李长老的面色彻底僵住。
药德启端着茶杯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当”的一声，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发出一记刺耳的声响。
唯有古玄通，抚着长须，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许，缓缓点头。
负责记录的执事，死死地捏着手中的玉简，指尖甚至有些发白。
广场上数千道目光汇于他一身，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喉结滚动，嘴唇开合了好几次，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宗师席上，李长老眉头一拧：“结果如何，为何不报？”
那执事身体一颤，像是被惊醒，猛地抬头，锐利的视线穿过人群，死死锁定石莽。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嘶哑、干涩。
“石莽，神魂操控……完美无缺。”
短暂的死寂。
而后，是火山喷发般的哗然。
“完美？千机琉璃怎么可能有完美的评价！”
“这人是谁？一个散修，他凭什么！”
执事没有理会鼎沸的人声，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喊出后半句。
“综合排名，第十七！”
这个不高不低的排名，与“完美无缺”西个字形成的巨大反差，更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这意味着，此人之前的环节平平无奇，仅凭这一轮，便完成了神话般的逆转！
石莽的排名并不顶尖，但“完美无缺”这西个字，比魁首的名头还要刺眼。
它代表着一种极限，一种在神魂操控领域，无可辩驳的绝对掌控！
在一片嗡鸣般的议论声中，丹尘子长舒了一口气，看向石莽时，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高台上，古玄通宗师长身而起，他并未言语，只一步踏出，场中的喧嚣便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瞬间死寂。
“预选结束。晋级者，准备决赛。”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头。
“决赛，共三轮。”
“第一轮，丹方策论。以冰髓草、炎心花、静神香为君药，辅材自选，一个时辰内，创一方，述药理。”
“第二轮，丹鼎争锋。炼制上古残方，考验尔等技艺与底蕴。”
“第三轮，魁首之战。三日为限，不限丹方，不限药材，炼制尔等最强之丹。三轮总评第一者，为本届魁首！”
规则干脆利落，像三记重锤，砸得所有晋级的丹师血脉贲张。
很快，新的案台流水般送上。
冰髓草的幽蓝寒气，炎心花的灼灼暖意，静神香的安宁异香，在空气中交织。
石莽落座，指尖轻轻拂过三株灵药。
冰，火，安魂。
最稳妥的思路，是炼制一种稳固心境，对抗心魔的丹药。
他几乎立刻就在脑海中构筑出了完整的丹方，甚至能推演出七八成的成丹率。
但这太常规了，太“正确”了。
正确，意味着平庸。在场的丹师，至少有一半会走这条路。
他要的，不是平庸。
古玄通前辈那句“基础，才是一切”犹在耳边，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最大的“基础”，并非来自这个世界。
幽冥……神魂……
他识海中的《九转凝神诀》自行运转，一丝丝幽冥界独有的阴冷死寂之感，从记忆深处浮现。
那些没有实体的魂灵，是如何“看”到彼此的？
不是靠眼睛，而是一种灵魂层面的首接洞察。
若能将这种“洞察”，以丹药的形式，在阳世修士身上复现片刻……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钻出，让石莽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风险太大！这丹方一旦问世，必然惊世骇俗，其中蕴含的幽冥气息，万一被某个老怪物察觉……
可若不如此，又如何在重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猥琐发育”和“一鸣惊人”两种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撕扯。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远处，药不然己经提笔，神念涌动，在玉简上刻画起来，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显然是选了最稳妥的那条路。
不能再等了！
石莽双目一闭，决断己下。
求稳，不如求险！
他以“静神香”为君，固神魂之本；以“冰髓草”至寒之气为臣，模拟幽冥阴冷，刺激神魂感官；再以“炎心花”的一缕纯阳为使，如黑暗中的灯塔，确保神魂在异变中不至沉沦迷失。
君臣佐使，逻辑自洽！
至于辅药，他挑选了数味具备微弱魂力亲和，却又性质偏僻的灵植，用以构筑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丹名——冥视！
功效：短时间内，极大提升神魂感知，可洞察能量波动，窥破虚妄，对阵法、隐匿之术有奇效！
当他将完整的丹方与药理烙印于玉简，递交给执事时，一个时辰的限制，己过大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