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飞的手腕被铁钳般的手掌握住,脸上青气一闪。
他用力抽了抽,竟是纹丝不动。
眼前这个杂役弟子,力气大得惊人。
“你找死!”凌云飞压低声音,灵力开始在掌心汇聚。
“凌师兄,你想在同门居所动手,违背门规吗?”墨涵清冷的声音响起。
丹尘子也站起身,筑基中期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散开,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凌云飞脸色变幻,终究还是不敢在此地公然动手。
他猛地一甩,挣脱了石莽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袖。
“好,很好!”他怨毒地瞪了石莽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一个杂役,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
撂下这句狠话,凌云飞拂袖而去。
房间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石莽小友,你……太冲动了。”丹尘子叹了口气,“这凌云飞的祖父是内门执法长老,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墨涵的眼中也满是担忧:“都怪我们,连累了你。”
石莽却只是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我惹的事,与二位无关。再说,他又能如何?这里是青云门。”
话虽如此,报复来得比预想中更快。
仅仅两天后,一张调令就送到了百草园。
石莽,因“不服管教,冲撞内门弟子”,被从清闲的百草园,调往宗门最苦最累的地方——废丹房。
那里负责处理全宗门所有炼丹失败后产生的药渣和废弃丹炉。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消息传来,百草园的弟子们看石莽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怜悯。
谁都知道,废丹房那地方,不仅苦累,而且长年被丹毒废气笼罩,对修士身体损害极大,简首就是个慢性等死的地狱。
石莽平静地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对着前来探望,满脸愧疚的墨涵和丹尘子笑了笑。
“前辈,墨涵姑娘,不必为我担心。”
“废丹房,或许对我来说,是个好地方。”
这话听在别人耳中,只当是自我安慰的疯话。
废丹房位于青云门一处偏僻山谷。
还未走近,一股混杂着焦糊、酸腐和各种古怪药味的刺鼻热浪就扑面而来。
整个山谷都被一层灰蒙蒙的毒雾笼罩,空气都显得粘稠。
负责交接的执事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将一块身份令牌丢给石莽。
“进去吧,你的活儿就是把那些废丹炉里的药渣清理出来,倒进那边的焚烧坑里。”
“记住,手脚麻利点,别偷懒!”
说完,执事就像躲避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山谷内,几个同样穿着杂役服饰的弟子正有气无力地推着小车,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身上带着一股散不去的药味。
看到石莽这个新人,他们只是麻木地瞥了一眼,连话都懒得说。
石莽走进一间半开放式的石屋,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丹炉。
热浪熏天,毒气弥漫。
然而,当那股能让普通修士闻之色变的丹毒废气涌入体内时,石莽体内的阴阳鱼却轻轻一转。
所有毒素都被轻易中和,化作最精纯的能量,反哺着他的肉身。
幽冥炼体术自行运转,在这种环境下,竟比在百草园修炼时还要快上几分。
石莽非但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而觉得浑身舒坦。
“果然是好地方。”他心中暗道。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被折磨得苦不堪言,谁知他却甘之如饴。
这里是宗门炼丹术的“垃圾场”,却也成了石莽的“藏宝库”。
他伸出手,探入一个冰冷的丹炉,抓起一把漆黑粘稠的药渣。
闭上眼,那堪比化神期的强大神魂之力瞬间散开,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药渣包裹。
下一刻,无数信息涌入他的脑海。
“青灵丹,主药三叶草,辅药……”
“配比错误,火候过大,凝丹时机提前了三息,导致药力溃散……”
另一炉。
“养气丸,炼制手法生疏,提纯不净,杂质过多……”
又一炉。
“失败原因,药材属性相克……”
每一炉废丹,都像是一本写满了错误答案的教科书。
石莽就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些宝贵的炼丹知识。
他不需要名师指点,这满山谷的失败品,就是他最好的老师。
数日后,石莽在清理一堆紫黑色的药渣时,忽然心中一动。
这堆药渣的主要成分是一种名为“紫云晶”的矿物,炼制失败后,其中蕴含的一丝魂性能量变得极不稳定。
他想起了自己从幽冥界带来的“煞骨粉”。
此物对神魂有滋养之效,但性质阴寒,首接使用对生人有害。
他将其取名为“凝煞散”。
“或许……可以试试?”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萌生。
当晚,他等到所有人都沉睡后,悄悄溜到废丹房一处最偏僻的角落。
他从成堆的废弃丹炉中,挑出一个破损不算太严重的小型丹炉,又找来一些残余的火石。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小撮“凝煞散”,按照自己神魂推演出的比例,将其与那堆紫黑色药渣混合在一起。
升起炉火,他开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炼制。
没有丹方,没有传承,全凭他从无数失败品中总结出的经验,以及那远超常人的神魂感知力。
火焰舔舐着丹炉,石莽的神魂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感受着每一丝药性的变化。
两种截然不同的物质,在他的操控下,开始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缓缓融合。
一个时辰后,炉火熄灭。
丹炉内,没有丹药成型,只有一层薄薄的灰色粉末。
石莽捻起一点粉末,用神魂感知。
一股温和纯粹的魂力顺着指尖,缓缓渗入他的神魂。
虽然微弱,但那种滋养的效果,真实不虚!
“成了!”
石莽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凌云飞最近很不爽。
他本以为把石莽弄进废丹房,那小子不出半个月就得被折磨得脱层皮,哭着喊着来求饶。
可派去监视的人回报,石莽在那鬼地方非但没叫苦,反而干得起劲,每天除了清理药渣,就是埋头在废丹炉里捣鼓,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这让凌云飞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很。
“一个杂役,竟敢无视我!”
他越想越气,一个更加恶毒的计划涌上心头。
这天,内门丹堂的一位执事,接到了为一位长老炼制“清蕴丹”的任务。
这名王执事,平日里就和凌云飞走得很近,得了不少好处。
凌云飞私下找到他,许下重利,让他如此这般行事。
王执事起初还有些犹豫,但在凌云飞的威逼利诱下,最终还是咬牙答应了。
于是,在炼制“清蕴丹”的最后关头,王执事“一不小心”加大了火候,并且在无人察觉时,将一小撮粉末弹入了丹炉。
“轰!”
一声闷响,丹炉剧烈震颤,一股黑烟冒出,满室丹香化为焦臭。
一炉珍贵的“清蕴丹”,就此报废。
王执事“大惊失色”,连忙跑去上报。
很快,执法堂的弟子便赶到了现场。
他们在勘察现场时,“意外”地在丹炉旁边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块属于外门杂役弟子的身份令牌。
令牌上,赫然刻着两个字——石莽。
人赃并获。
石莽正在废丹房研究新到的一批药渣,就被几个气势汹汹的执法堂弟子围住。
“石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潜入内门丹堂,毁坏长老丹药!跟我们走一趟!”
为首的弟子亮出那块令牌,不由分说,首接将他押走。
消息很快传开,整个外门都震动了。
一个杂役弟子,偷入内门丹堂,还毁了一炉给长老炼的丹药?这罪名,足以让他被废去修为,逐出宗门,甚至当场格杀!
执法堂内,气氛森严。
数位长老端坐高台,面色冷峻。
凌云飞站在一旁,脸上满是“痛心疾首”的表情。
“各位长老,此子心术不正!先是冲撞同门,不知悔改,如今更是胆大包天,潜入丹堂,毁我青云门重要丹药!此等行径,若不严惩,我青云门门规何在!”
他义正辞严,句句诛心。
“弟子建议,废其修为,逐出宗门,以儆效尤!”
被他买通的王执事也跪在地上,哭诉道:“弟子一时不察,离开丹房片刻,未曾想竟被此獠钻了空子,毁了丹药,弟子甘愿受罚!”
一唱一和,将罪名钉得死死的。
高台上的执法长老面沉如水,目光如电,扫向堂下被两名弟子压着的石莽。
“石莽,你可知罪?”
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杂役弟子死定了。
就在执法长老拿起令签,即将宣判之际。
石莽却抬起了头,神色平静得不像一个即将被定罪的犯人。
“弟子有话要说。”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执法堂。
执法长老眉头一皱,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什么?”
石莽没有理会他的质问,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尊被抬到堂上的报废丹炉。
“此炉‘清蕴丹’,其主药‘静心草’,我若没看错,用的是五十年份的吧?”
王执事一愣,下意识地点头:“是又如何?”
“五十年份的‘静心草’,年份不足,药性虚浮,炼制时本就极难成丹,对火候的要求极为苛刻。”
石莽的声音不疾不徐。
“其次,观此丹炉,底部炉壁颜色深赤,纹路呈爆裂状,此为‘火燥纹’。这说明炼制手法急于求成,火候过猛,早己伤及药性根基。”
他每说一句,丹堂出身的几位执事和长老,脸色就变幻一分。
这些都是极为精辟的丹道见解,完全不像一个杂役弟子能说出来的。
凌云飞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厉声喝道:“一派胡言!你一个清理药渣的杂役,懂什么炼丹!”
石莽根本没看他,继续说道:“以上两点,只会导致成丹率降低,品质不佳,却不至于炸炉。”
他顿了顿,目光猛地转向心虚的王执事。
“最关键的是,丹渣之中,混入了一丝‘断魂草’的粉末。此草药性阴毒,与‘静心草’的温和药性截然相冲,两相结合,如同水火浇油,不炸炉才是怪事!”
“至于我的令牌……”石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几日我在废丹房,每日接触的杂役弟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谁想趁我不备,从我腰间顺走一块令牌,恐怕不是什么难事吧?”
一番话,条理清晰,言辞凿凿,将丹道至理信手拈来。
满堂执事长老,包括高台上的主审长老,全都目瞪口呆。
一个看管废丹房的外门弟子,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眼力和丹道见识?
这简首比丹堂最优秀的亲传弟子还要厉害!
就在此时,旁听的人群中,一个身形微胖,穿着一身金丝云纹华服的青年弟子,眼中精光一闪。
他叫金宝多,是宗门内有名的富家子弟,平生最爱两件事:赚钱和看热闹。
此刻,他看着堂中那个平静的杂役弟子,仿佛看到了闪闪发光的灵石。
执法长老面色铁青,他不是傻子,石莽说得如此详尽,事情显然另有蹊跷。
“来人!”他猛地一拍惊堂木,“重验丹炉丹渣!”
几名丹堂的专业执事立刻上前,取过丹渣,仔细分辨起来。
片刻之后,一名年长的执事脸色凝重地走上前,躬身禀报。
“启禀长老,丹渣之中,确实发现了‘断魂草’的残留成分。此炉丹药,的确是因此才炸炉报废。而且……此炉的火候控制,也确实存在严重问题。”
结果与石莽所说,分毫不差!
全场哗然!
王执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汗如雨下,整个人在地。
执法长老的目光如刀子般刮向他:“王执事,你还有何话说!”
铁证如山,王执事心理防线瞬间崩溃,磕头如捣蒜:“长老饶命,是凌云飞!是凌云飞师兄指使我干的!他说事成之后,给我一千灵石,还许我一个内门管事的职位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凌云飞身上。
凌云飞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如遭雷击,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
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他眼中的蝼蚁,怎么可能懂这些!
“你……你血口喷人!”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带下去!一并审问!”执法长老怒不可遏,首接下令。
一场精心策划的诬陷,转瞬间土崩瓦解。
石莽走出执法堂时,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刚走了没几步,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就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兄弟,好眼力!真是神了!”
石莽转头,正是刚才在堂上旁听的那个华服青年。
金宝多自来熟地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兄弟,我叫金宝多。刚才我在外面开了个小盘,就赌你无罪,小赚一笔!这点灵石,算是分红,不成敬意!”
石莽看着他,没有立刻去接。
金宝多也不在意,把钱袋硬塞进他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
“交个朋友!以后在宗门里,要是有什么赚钱的门路,可千万别忘了兄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