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的帆布鞋刚踏进消防通道,发绳上的星月挂饰就撞在铁门上发出脆响。她反手扯下发绳咬在齿间,浓密的黑发如瀑垂落,遮住了手臂上愈发滚烫的精卫纹身。楼梯间弥漫着陈年涂料和铁锈的混合气息,安全出口的绿光把她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形状。
"让让!让让!"下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虞清侧身贴在转角处,看着几个白领踉跄着冲下楼梯。穿细高跟的女生崴了脚,公文包里的合同雪片般散落,没人弯腰去捡。她默默记下这个画面——文明社会的秩序正在以秒为单位崩塌。
每跨上三级台阶,小臂就传来新的悸动。虞清卷起衣袖时,腕间的檀木手串突然崩断,二十七颗木珠沿着阶梯叮叮咚咚滚落。精卫的羽翼己经浮出皮肤半寸,墨色线条间流淌着液态星光,当她经过五楼某扇气窗时,那神鸟竟转头啄了啄透进来的七彩光线。
"你也觉得熟悉对吗?"虞清用指尖轻触纹身,被突如其来的刺痛激得缩回手。她想起上周在文身店,那个扎脏辫的姑娘边调色边说:"山海经系列就属精卫最难,要画出衔石填海的执念。"
顶楼铁门把手结着蛛网,虞清的手掌刚覆上去就打了个寒战。某种远古的呼唤穿透金属传来,像是海底龙宫的编钟混着昆仑玉碎的清音。当她用肩膀顶开门的瞬间,八月燥热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带着咸腥的海风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让她的登山扣钥匙环从指间滑落。三只应龙正在世贸大厦穹顶上方盘旋,每片龙鳞都有卡车大小,折射出的彩虹光斑在写字楼玻璃幕墙上流淌。更远处,烛龙赤红的身躯缠绕着电视塔,竖瞳开合间白昼与黑夜在云端交替轮转。
"那...那是土蝼?"虞清抓紧生锈的栏杆。楼下十字路口,羊身人面的怪物正用犄角顶翻警车,它咀嚼防暴盾牌的咔嗒声甚至传到了十八层高空。突然炸开的火光吸引了她的视线——赤色独脚毕方掠过公交站台,鸟喙喷出的青焰瞬间熔化了柏油路面,等车的老人拄着拐杖在熔岩般的街道上蹒跚。
精卫纹身突然发出裂帛般的声响,虞清低头看见靛蓝羽毛刺破皮肤。没有鲜血,只有星屑般的碎光从伤口溢出。当神鸟完全挣脱时,她臂上留下个发光的契约符印,形似甲骨文的"誓"字。
"锵——"
清越的鸣叫震碎了三米外的钢化玻璃。实体化的精卫比纹身大出三倍,尾羽拖曳着水波纹般的灵光,每根飞羽末端都缀着细小的旋涡。它绕虞清飞了三圈,最后收起翅膀停在她颤抖的肩头,冰凉喙尖轻触她耳垂时,大量信息如潮水涌入意识。
虞清踉跄着扶住水箱,汉服大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原来那些出现在地铁广告屏上的九尾狐贴纸、姑娘们裙摆绣的应龙纹样、甚至手机壳印着的白泽插画,此刻都成了神话生物降临的锚点。而宿主们惊慌失措的情绪,正不断撕开现实维度的裂缝。
"所以那些神兽..."她转头看向商业街,某栋大楼外墙上还挂着《长城》电影海报,此刻画面里的饕餮正在挣脱幕布,"都是被人类的恐惧召唤出来的?"
精卫的瞳孔泛起涟漪,一段记忆首接投射在虞清脑海:穿旗袍的女人尖叫着撕掉臂上鲛人纹身贴,结果半人半鱼的生物带着腥风破皮而出;戴穷奇吊坠的男孩吓得扯断项链,却释放出背生双翼的猛虎。
冷汗浸透了虞清的后背,她低头看向自己衣襟的凤鸟绣纹。精卫立即轻啄她的锁骨,传来安心的情绪波动——唯有宿主主动以血为契,才能完全唤醒图案中的存在。
震耳欲裂的咆哮突然从两个街区外传来,虞清趴到天台边缘,看见巴蛇的紫黑鳞片刮蹭着写字楼外墙。这头《山海经》记载的食象巨兽,此刻正在混凝土丛林间犁出深沟,某家网红奶茶店的招牌在它腹鳞上撞得粉碎。
"得做点什么。"虞清攥紧胸前的玉坠,那是去年登山队遇险时的护身符。精卫闻言振翅而起,尾羽扫过之处竟凝出六角冰晶。当第一片雪花落在虞清鼻尖时,她忽然感觉西周空气变得粘稠而驯服。
试探性地抬起右手,指缝间立即缠绕起青色气流。虞清闭眼回忆滑翔伞训练时的感觉,再睁眼时双脚己然离地。发绳从唇间坠落,黑发在上升气流中舞成泼墨,精卫的鸣叫指引着她掠过天台边缘。
"小心!"下方传来尖叫。
虞清俯冲时差点撞上广告牌,慌忙扭腰调整姿势。失去平衡的瞬间,精卫的虚影在她背后展开光翼,托着她险险避开崩落的玻璃幕墙。当她在消防云梯旁稳住身形时,发现二十米下的巷子里,三个中学生正被土蝼逼到死角。
为首的男生举起美工刀胡乱挥舞,刀刃在怪兽鳞片上擦出火星。虞清咬牙挥臂,积蓄己久的风刃呼啸而下,削断了土蝼左侧弯角。墨绿色血液喷溅在涂鸦墙上时,她终于真切地意识到——这个清晨在图书馆擦拭纹身的姑娘,此刻正在神话与现实交织的狂想曲中,挥出了改写命运的第一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