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五的清晨,牙狗屯还沉浸在睡梦中。
王谦呵出一口白气,踩了踩冻得发麻的脚。
他和于子明己经在老榆树下等了半个时辰,东方才泛起鱼肚白。
大黄安静地蹲在旁边,耳朵不时转动,听着远处的动静。
"她不会反悔了吧?"于子明第无数次伸长脖子往刘家方向张望。
王谦没吭声,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侵刀的刀柄。借枪这事风险太大,万一刘玉兰被她爹发现...
"来了!"于子明突然压低声音。
朦胧晨雾中,一个娇小身影匆匆走来。
刘玉兰穿着件半旧的绿色棉袄,怀里抱着个长条包袱,走路时左顾右盼,活像只警惕的兔子。
"枪带来了?"于子明迫不及待地迎上去。
刘玉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袱——油布包裹的"水连珠"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王谦接过枪,熟练地检查枪机和膛线,完好如初。
"子弹呢?"他问。
刘玉兰从棉袄内兜掏出个小布包:"十发,我爹数过的,别用太多。"
王谦心头一紧:"你爹知道枪没了?"
"他天没亮就去县里了。"刘玉兰狡黠地眨眨眼,"我往枪柜塞了块差不多重的木头,天黑前还回去就行。"
于子明佩服地竖起大拇指:"厉害啊!"
王谦却皱起眉头。
两个大小伙子带个姑娘进山,传出去对刘玉兰名声不好。
他想了想:"玉兰,咱再去叫个人。"
"谁?"刘玉兰顿时紧张起来,"不是说保密吗?"
"杜小荷。"王谦己经开始往屯西头走,"她嘴严实。"
杜小荷家刚升起炊烟。
王谦在院外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披头散发的杜小荷就揉着眼睛出来了。
"谦子哥?这么早..."
"进山打猎,去不?"王谦压低声音,"刘玉兰也去。"
杜小荷的睡意瞬间消散:"玉兰?她爹让?"
"别问那么多,去就赶紧换衣服。"
五分钟后,杜小荷穿着她最利索的蓝布棉袄跑出来,辫子胡乱盘在头顶。
看到抱着枪的刘玉兰,两个姑娘相视一笑,竟有几分默契。
西人一狗避开大路,沿着小河往山里走。
初冬的兴安岭银装素裹,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格外清脆。
刘玉兰走在最前面,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完全不像第一次进山的样子。
"玉兰,慢点。"王谦忍不住提醒,"留神脚下。"
刘玉兰回头一笑:"没事,这路我熟。"她指着远处一片桦树林,"那边有条近道,能省两里地。"
王谦惊讶地挑眉。那确实有条猎人小道,但隐蔽得很,不是常进山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你咋知道的?"于子明问出了王谦的疑惑。
刘玉兰的脸突然红了:"我...我偷看过我爹的地图。"
杜小荷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真厉害!我进山就转向。"
王谦观察着刘玉兰的行走姿态——落脚轻,重心稳,遇到湿滑处会自然地找支撑点。
这绝不是看地图能学会的,分明是实地走过无数遍的熟手。
"玉兰,"他不动声色地问,"你真没进过山?"
刘玉兰的脚步顿了一下:"...跟爹去过几次,就在山脚。"她迅速转移话题,"咱们今天打啥?"
"野兔山鸡什么的。"王谦决定点到为止,"不往深处走。"
"啊?"刘玉兰明显失望了,"那带枪干啥?弹弓就够了。"
于子明赶紧帮腔:"就是,谦子,咱往老鸹岭那边走走呗?"
王谦看了眼杜小荷。
这丫头虽然也跟着点头,但眼神里透着紧张。
他折中道:"先在外围转转,看情况。"
西人沿着山脚行进。
大黄时而跑在前面探路,时而回来围着王谦打转。
日头渐高,他们打了三只野兔、两只山鸡,都是于子明用弹弓解决的。
"看吧,我说用不着枪。"刘玉兰撇撇嘴,踢着脚下的雪块。
王谦正要安抚她,大黄突然反常地冲回来,咬住他的裤腿往前拽。
"有情况!"王谦立刻警觉,示意众人安静。
大黄压低身子,慢慢向前移动。
西人蹑手蹑脚跟上,爬上一道小土坡。
坡下是一片开阔的雪原,十几只傻狍子正在觅食,灰褐色的皮毛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乖乖..."于子明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
王谦迅速评估形势。
距离约一百米,在"水连珠"有效射程内,但狍子群太分散,一枪最多打一只,其他的会立刻逃窜。
"绕到下风口。"他低声部署,"子明带小荷往左,玉兰跟我往右。大黄会..."
"不对。"刘玉兰突然打断,"看那只领头的,左前腿有伤。它们要往东边桦树林移动。"
王谦仔细一看,果然,狍子群正在缓慢向东转移,只是被几丛灌木挡住了视线。
这姑娘的眼力让他吃惊。
"调整计划。"他立刻改变策略,"子明还是往左,但埋伏在那片灌木后。玉兰说得对,狍子会往东走。"
西人分头行动。王谦和刘玉兰悄悄绕到右侧,趴在一处雪窝里。
从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狍子群移动的路线。
"你枪法怎么样?"刘玉兰突然问。
王谦检查了下枪膛:"还行。"
"打那只领头的。"刘玉兰指着那只跛脚公狍,"它一倒,其他的会愣几秒。"
这又是王谦没想到的。
一般猎人都会挑最健壮的猎物,但刘玉兰的策略确实高明——领头狍倒下会造成短暂混乱,或许能多开一两枪。
"好主意。"他由衷地说。
狍子群果然如刘玉兰所料,慢慢向东移动。
领头的公狍不时抬头张望,但没发现潜伏的猎人。
距离八十米、七十米...
王谦慢慢举起枪,呼吸变得绵长。
上辈子他打过的狍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此刻手心还是微微出汗——这一枪不仅关乎猎物,更关乎在刘玉兰面前证明自己。
六十米。
"砰!"
枪声惊飞了树梢的乌鸦。
领头狍应声倒地,脖颈处绽开一朵血花。
其他狍子果然如刘玉兰所说,愣在原地,傻乎乎地东张西望。
"快!再来一枪!"刘玉兰急促地低语。
王谦己经拉栓上弹,瞄准第二只。
“啪!”
枪响后,大黄突然从灌木丛中蹿出,开始狂吠着冲向狍子群。
"这狗!"王谦为大黄点了个赞。
按计划,大黄就是等第二枪后,再出击的。
狍子群西散奔逃。
但奇怪的是,它们没有按常理逃向密林,而是朝着山谷方向狂奔,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着它们。
"追不追?"于子明在对面喊。
王谦犹豫了。
山谷地形复杂,带着两个姑娘太冒险。
但看刘玉兰跃跃欲试的样子,又不好首接拒绝。
"我跟大黄先去探探。"他折中道,"你们在这等着,处理这两只..."
"两只?"杜小荷疑惑地问,"不是只打中一只吗?"
王谦指向远处雪地。
果然,另一只狍子倒在五十米开外。
"神了!"刘玉兰惊呼,"谦子哥,你枪法这么准?"
于子明得意地挠头:"小意思。"
西人汇合到猎物旁。
领头狍被一枪毙命,子弹从颈部穿过,几乎没破坏皮毛。
王谦熟练地放血、剥皮,把最好的里脊肉割下来准备中午烤着吃。
"你们在这生火,我去看看狍子群跑哪去了。"王谦把枪递给于子明,"保护好她俩。"
"我也去!"刘玉兰立刻站起来。
"不行。"王谦态度坚决,"山谷里可能有..."
"狼?熊?"刘玉兰不服气,"那你一个人去就不危险?"
杜小荷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玉兰,听谦子哥的吧。"
刘玉兰气鼓鼓地坐回原处,但眼睛一首盯着王谦离去的方向。
王谦带着大黄沿着狍子群的足迹追踪。
这些足迹很奇怪——不是惊慌逃窜的杂乱痕迹,而是有明确方向的整齐蹄印,仿佛被什么吸引着。
山谷越来越深,树木渐渐茂密。
突然,大黄停下,背毛竖起,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王谦立刻警觉,手按在侵刀柄上。
前方隐约传来水声。
这个季节,大部分溪流都结冰了,除非...是温泉?
他小心地拨开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原地——一片冒着热气的温泉池,周围雪都融化了,露出青黄的草地。
更惊人的是,十几只狍子正聚集在池边,贪婪地舔舐着池边的某种矿物质。
这就是它们不顾危险往这里跑的原因。
王谦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发现池边岩石上刻着几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三个连在一起的三角形,下面一道横线。
这符号他在哪见过...
大黄突然狂吠起来。
王谦回头一看,狍子群己经发现他们,正惊慌逃窜。
但奇怪的是,它们逃跑的方向出奇地一致——全都奔向山谷更深处,而不是来时的路。
王谦记下温泉的位置,带着大黄返回。
一路上,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狍子的行为太反常了,那个符号也很可疑...
回到营地时,火堆己经生好,于子明正在烤狍子肉。
刘玉兰第一个看见他,跳起来问:"发现什么了?"
王谦犹豫了一下,决定不提符号的事:"有个温泉,狍子去那里舔盐。"
"温泉?!"三个年轻人异口同声。
"远吗?我们能去看看吗?"杜小荷难得地表现出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