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的伤好得比预想的快。
才五天光景，肩膀上的伤口就结了层黑褐色的痂，像块树皮似的贴在皮肉上。
他坐在自家小院的榆木墩子上，用猎刀削着一根白桦树枝，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谦儿哥，喝药了。"杜小荷端着个粗瓷碗从屋里出来，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冒着热气。她今天穿了件碎花的确良衬衫，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随着走动轻轻摇晃。
王谦皱了皱鼻子："这苦汤子都喝了五天了，我都能上山打狍子了，还喝它干啥？"
"韩老师说了，这药得喝够七天。"杜小荷把碗往他面前一递，眼睛却瞟向院门口，"她可是天天来盯着你喝药呢。"
话音刚落，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韩雪挎着个军绿色书包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下身是条藏青色的确良裤子，脚上一双黑色布鞋，整个人清爽得像山涧里的泉水。
"说曹操曹操到。"杜小荷小声嘀咕了一句，把药碗往王谦手里一塞，转身进了屋。
韩雪走到王谦跟前，从书包里掏出几本书："王谦同志，我给你带了几本小说，养伤的时候可以解闷。"她的普通话带着点京腔，在东北土话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脆。
王谦接过书，手指不小心碰到韩雪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火烫了似的迅速缩回手。
书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哎呀！"韩雪弯腰去捡，王谦也同时俯身，两人的头"咚"地撞在一起。
屋里传来杜小荷"噗嗤"的笑声，接着是故意放大的自言自语："有些人啊，就是不知道害臊，天天往男人家里跑。"
韩雪的脸"腾"地红了，捡起书塞给王谦，转身就往院外走："我、我突然想起学校还有点事..."
王谦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韩雪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林海雪原》《野火春风斗古城》，还有一本《猎人笔记》。
"哼，城里人就是矫情。"杜小荷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件刚补好的褂子，"谦儿哥，试试这件，我把你上次被野猪撕破的地方补好了。"
王谦叹了口气，放下书接过褂子。杜小荷的手艺没得说，补丁打得几乎看不出痕迹。但他心里却像塞了团乱麻，两个姑娘的心思他多少明白些，可眼下这情形，比面对一头暴怒的野猪还让人头疼。
"小荷，明天我打算和子明进趟山。"王谦突然说。
杜小荷手上的动作一顿："伤还没好利索呢，进啥山？"
"就是去打点兔子、野鸡啥的，活动活动筋骨。"王谦把褂子套在身上，"再这么躺下去，骨头都要生锈了。"
杜小荷撇撇嘴："随你便。不过可别逞强，见到大牲口躲着点走。"
王谦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躲？是该躲躲了，再这么被两个姑娘夹在中间，他非得疯了不可。
第二天天还没亮，王谦就悄悄起了床。他轻手轻脚地收拾好猎枪、猎刀和干粮，给老黑狗套上项圈，正准备出门，却听见灶间传来响动。
杜小荷系着围裙正在烙饼，灶台上的煤油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见王谦进来，她头也不抬地说："就知道你要偷摸走。吃点热乎的再进山，空腹打猎容易心慌。"
王谦心头一暖，在桌边坐下。杜小荷把刚出锅的油饼和一碗热腾腾的棒子面粥推到他面前："趁热吃。我给于子明也备了一份，你给他捎去。"
"你不生气了？"王谦咬了口油饼，含糊不清地问。
杜小荷背对着他，声音闷闷的："谁生气了？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城里小姐的做派，好像就她懂得多似的。"
王谦识相地没接话，三两口吃完早饭，拎起杜小荷准备好的干粮袋出了门。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屯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户人家的烟囱开始冒出袅袅炊烟。
于子明己经在屯口等着了，身边蹲着他那条名叫"虎子"的黄毛猎狗。见王谦来了，于子明咧嘴一笑："谦哥，伤好利索了？"
"差不多了。"王谦把干粮袋扔给他，"小荷给你烙的饼。"
于子明接过袋子，凑近闻了闻："嘿，小荷妹子手艺就是好。我说谦哥，你可是有福气啊，小荷妹子多贤惠。"
王谦瞪了他一眼："少废话，进山。"
两条猎狗一前一后跑在前面，王谦和于子明沿着熟悉的山路向林子里走去。六月的兴安岭，草木葱茏，空气中弥漫着松脂和野花的香气。远处传来布谷鸟"咕咕"的叫声，偶尔还有松鼠在树梢间跳跃的响动。
"谦哥，咱们今天往哪边走？"于子明问。
王谦想了想："去黑瞎子沟吧，那边兔子多，顺便看看能不能套两只飞龙。"
黑瞎子沟离屯子不远，是个向阳的山坳，长满了低矮的灌木丛，是野兔最喜欢的栖息地。两人边走边检查前几天设下的套子，收获了三只的灰兔和一只羽毛鲜艳的野鸡。
中午时分，他们找了块平坦的岩石坐下休息。王谦从干粮袋里掏出杜小荷烙的油饼，分给于子明一半。饼己经凉了，但嚼起来依然香脆。
"谦哥，你跟小荷妹子啥时候办事啊？"于子明突然问，"屯里人都等着喝你俩喜酒呢。"
王谦差点被饼噎住，灌了口水才顺过气来："胡咧咧啥？我跟小荷就是兄妹情分。"
"得了吧，"于子明挤挤眼睛，"小荷妹子看你的眼神，瞎子都能看出来是咋回事。再说韩老师..."
"打住！"王谦打断他，"我跟韩老师更没啥，人家是城里来的知识分子，迟早要回城里去的。"
于子明还要说什么，突然老黑狗竖起耳朵，冲着林子深处低声吠叫起来。王谦立刻放下饼，抄起靠在石头边的猎枪。
"有东西。"他轻声说，示意于子明带着虎子从另一侧包抄。
两人悄无声息地向灌木丛移动。突然，一只的野兔从草丛中窜出，老黑狗像箭一般冲了出去。王谦没有开枪，这种小猎物用枪太浪费子弹，猎狗足够应付了。
果然，不到两分钟，老黑狗就叼着断了气的野兔回来了，得意地摇着尾巴。王谦拍拍它的头，把兔子绑在腰间。
"今天收获不错，"于子明说，"再打两只飞龙就能回去了。"
王谦点点头，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己经偏西了。
"再转一圈就回吧，"他说，"小荷该等着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