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的深夜,崔鸿蹲在龙骨舟舱底,指腹着蛟龙逆鳞。青铜色的鳞片泛着幽光,倒映出他眼角的血丝。船头那盏镇魂灯忽明忽暗,在雨帘中照出个扭曲的人影。
"崔先生。"湿漉漉的嗓音贴着船板传来,带着河底淤泥的腥气。崔鸿猛然抬头,看见船沿搭着只青灰色的手,指缝间生着半透明的蹼。
桃木钉还未出手,那东西己翻身入舱。鲛人女浑身滴着水藻,脖颈处的鳃裂微微翕动,发间缀满碎瓷般的鳞片。她张开手掌,掌心躺着颗血红的鲛珠:"摆渡人说,你该去鬼市走一遭。"
崔鸿注意到她腰间挂着的青铜铃铛,与三百年前血祭鼎耳垂下的铜铃形制相同。鲛珠突然爆出强光,映出舱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他以为早己消失的镇邪咒,此刻正在渗出血珠。
"子时三刻,阴阳渡口。"鲛人女纵身跃入河中,尾鳍扫过之处,水面浮起成串骷髅灯笼。崔鸿摸向腰间符袋,发现三清铃竟结满冰霜。
鬼市开市时,整条黄河倒悬空中。崔鸿踩着浮尸铺就的路,看见两岸岩壁挂满人皮灯笼。戴着傩面的商贩蹲在骷髅堆前,叫卖着浸泡在血水中的眼珠和风干的婴儿手掌。
"崔判官,看看新到的货?"枯骨般的老妪拦住去路,掀开竹篓,里面蜷缩着个浑身画满符咒的男童。孩子抬头瞬间,崔鸿险些捏碎桃木钉——那张脸与他七岁溺亡的胞弟一模一样。
河心突然传来编钟声响,十二盏白骨灯破水而出。灯光交织处,竟现出座雕满蛟龙纹的青铜宫殿。崔鸿怀中的逆鳞剧烈震颤,在掌心烫出焦痕。他望见宫殿藻井下悬着具水晶棺,棺中女子面容赫然是......
黄河断流第七日,河床裂开百丈沟壑。崔鸿跟着龟甲裂纹指引来到断龙滩,发现淤泥中斜插着半块青黑石碑。碑面布满暗红纹路,细看竟是干涸的血迹凝成谶语:
"崔氏镇河眼,
血脉饲龙渊。
九代轮回尽,
尸解换新天。"
碑文正下方刻着七个血手印,最小的掌纹与崔鸿右手完全契合。他掏出蛟龙逆鳞轻触碑面,整块石碑突然渗出粘稠黑液,在沙地上凝成张扭曲的人脸。
"哥..."人脸发出林红鲤的声音,眼眶里钻出密密麻麻的青铜线虫。崔鸿挥动桃木钉要刺,背后传来老把头的惊呼:"别动!这是阴刻尸书!"
老人颤抖着指向石碑底部——那里埋着具怀抱青铜镜的童尸。尸体身上裹的麻布,正是三十年前崔家捞尸队特制的裹尸布。铜镜背面赫然刻着生辰八字,竟是崔鸿出生那天的干支。
子时阴风骤起,血碑表面开始剥落。层层碎屑下露出幅壁画:九个长着崔鸿面孔的方士,正将活人封入青铜棺椁。棺盖上悬浮的玉佩,正与崔鸿佩戴的河母佩纹路相连。
"快看天上!"二狗子新收的哑巴徒弟突然开口。血月边缘渗出黑雾,在云端凝成十二具悬棺虚影。最中央的血棺裂开缝隙,伸出的腐烂手臂上,戴着崔家祖传的摸金戒指。
河床深处传来铁链断裂声,血碑轰然倾倒。碑底童尸怀中的青铜镜腾空而起,镜面映出的崔鸿竟穿着方士袍服。幻象中三百冤魂齐声哀嚎:"时辰到了!"
青铜镜悬在崔鸿眉心三寸处,镜框雕刻的傩面突然睁开双眼。老把头的黑驴惊厥而死,驴血溅在镜面上,映出个戴青铜傩面的巫祝倒影。
"你终于来还债了。"巫祝的嗓音像是砂纸摩擦棺木。他手中银丝牵动,镜中崔鸿突然伸手掐住本体脖颈。真实的窒息感让崔鸿青筋暴起,桃木钉刺向铜镜却穿透虚影。
哑巴徒弟突然咬破手指,在船板画出血符。符成刹那,青铜镜背面钻出无数发丝,缠绕着将童尸吊上半空。尸体腹腔裂开,掉出半枚刻着"鸿"字的玉蝉——这正是崔鸿幼时丢失的护身符。
"镜中倒影是你前世罪孽!"老把头将黑狗血泼向童尸。血水触及玉蝉瞬间,青铜镜爆出青光,照出二十里外礁石上的巫祝真身。那人傩面下露出半张溃烂的脸,嘴角延伸到耳根的疤痕,与当年被剜舌的河伯祭司一模一样。
巫祝吹响人骨笛,十二盏白骨灯笼从河底升起。每盏灯芯都燃着截指骨,火光中浮现出崔氏九代先祖的残魂。最年长的老者魂魄突然开口:"逆子!当年就不该留你性命!"
镜中幻象突变:三百年前暴雨夜,少年崔鸿被捆在青铜鼎边。老方士举起剜刀,刀尖对准他的左眼——原来当年被剜目祭河的,本该是崔鸿自己!
"现在换你抉择。"巫祝撕开衣襟,胸口浮现出河图洛书的光纹。十二具悬棺破土而出,棺盖缝隙里伸出数百只苍白手臂,每只手掌中心都睁着血红的眼睛。
老把头发狠撞向青铜镜,颅骨碎裂声与镜面破碎声同时响起。飞溅的铜片划破崔鸿脸颊,鲜血滴在玉蝉上,映出段隐秘记忆:当年是林红鲤替他挡下剜目刀,那刀本该取的是蛟龙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