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副县长在办公室里踱了第七个来回,窗台上的烟灰缸己经堆成小山。
他第三次拿起电话,拨通了市局老同学的分机号。
"老周,我张为民啊...对对,就是胡玲玲那个案子..."
他压低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真皮沙发扶手,"能不能想办法弄个取保候审?"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老张啊...这案子己经引起省厅关注了。扶贫项目上动手脚,性质太恶劣。我劝你别蹚这浑水。"
"可她毕竟是我下属..."张副县长额头渗出油汗。
"得了吧,"老周冷笑一声,"金凤凰的监控录像都调出来了。你好自为之。"电话挂断的忙音像一记耳光。
张副县长摔了话筒,又抓起手机打给检察院的表弟。
这次连寒暄都省了:"小吴,胡玲玲的案子你务必..."
"表哥!"对方声音惊慌,"我刚想找你!纪委在调阅去年柳树沟扶贫款的账目,你赶紧把屁股擦干净!"
张副县长手指一抖,半截烟灰落在锃亮的皮鞋上。他猛地想起去年那五万块钱——当时胡玲玲的表舅,也就是市教育局人事科刘科长,说只要把程志远发配到最偏远的乡里,这笔钱就...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慌忙挂断电话。是秘书来送文件:"张县长,这是您要的《关于请求对胡玲玲同志从轻处理的说明》,己经按您意思拟好了。"
张副县长扫了眼文件,落款处空着签字位置。他摆摆手打发走秘书,盯着纸上"该同志一贯表现良好"的字样,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看守所探视室里,胡玲玲穿着橙色马甲,昔日精心打理的卷发如今像枯草般蓬乱。她盯着对面的办案民警,眼中仍存一丝希冀:"张县长说了什么时候来接我吗?"
民警交换了个眼神。年长的那位推过一叠照片:"胡玲玲,你先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金凤凰歌舞厅的包房监控截图,清晰记录了她与张副县长搂抱的画面,还有她递给王老五那个鼓鼓信封的特写。
"这...这是合成的!"胡玲玲声音尖利起来,指甲在桌面上刮出刺耳声响。
"那这个呢?"民警又推出一张纸,是王老五的详细供词,上面按着鲜红的手印。
胡玲玲开始发抖,精心描绘的睫毛膏被泪水晕成黑圈。她突然抓住民警的手:"同志,我交代!都是张为民指使的!他说只要毁了柳树沟的路,程志远就会身败名裂..."
两个小时后,胡玲玲的供词己经写了二十多页。她不仅交代了如何勾引王老五破坏修路,更爆出张副县长贪污扶贫款、插手工程招标、与人合伙虚报电商设备等一桩桩黑幕。说到最后,她甚至咬牙切齿地加了一句:"去年那五万扶贫款,张为民拿了大头,只分给我表舅五千!"
"还有吗?"民警递给她一杯水。
胡玲玲一饮而尽,眼中闪烁着报复的快意:"有!他电脑D盘有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全是受贿记录!密码是他女儿生日!"
同一时刻,程志远正在县扶贫办整理柳树沟的验收材料。赵主任匆匆推门进来:"小程,快看新闻!"
办公室那台熊猫牌电视里,市台主持人正字正腔圆地播报:"开南县副县长张为民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画面切换到县政府大楼,张副县长被两名纪委人员带走的场景。他手中紧攥着几张纸,脸色灰败得像糊了层水泥。走廊拐角处,程志远的身影一闪而过——他是来送修路进度报告的,没想到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听说胡玲玲把他咬出来了,"赵主任压低声音,"连十年前在乡里贪污救济粮的事都抖落出来了。"
程志远默然。他想起了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大字报,想起了被发配到乡中心小学的日子,想起了泥湾乡政府宿舍漏雨的屋顶...一切冤屈的源头,此刻正戴着手铐被押上警车。
三天后,程志远受命协助整理胡玲玲案相关材料。
在翻阅案卷时,一份泛黄的档案引起他的注意——那是当年市教育局人事调整的记录,明确记载着"程志远,华师大优秀毕业生,拟分配至市一中(重点),后经刘科长批示改为开南县乡级以下学校"。
而批示旁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按张县长意思办,酬金己付。"
程志远的手指微微发抖。原来早在毕业分配时,张副县长就因胡玲玲的谗言对他下了黑手。
如今,这份档案竟成了张副县长受贿的铁证之一。
命运像是个恶作剧的孩童,兜兜转转画了个完美的圆。
回到柳树沟时,修路工程己进入最后冲刺阶段。
村民们围着程志远打听县城里的"大新闻",个个拍手称快。只有丫丫仰着小脸问:"程叔叔,胡阿姨还会回来吗?"
程志远摸摸她的头:"她犯了错,要在里面反思很久。但你可以给她写信。"
夜里,程志远在驻村日记上写道:"张、胡落马,大快人心。然每念及胡玲玲当年在篮球场边的笑容,仍觉唏嘘。权力如刃,用之正则利民,用之邪则害人害己。今日吕红来电,言将随市考察团再来柳树沟,我竟有些忐忑..."
他停下笔,望向窗外。
月色如洗,新修的路面泛着淡淡银光,像条静静流淌的河,载着柳树沟人的希望,通向山外的世界。
而山的另一边,市看守所的探视室里,胡玲玲正对着铁窗外的表舅刘科长哭骂:"你个没用的东西!连捞个人都不会!现在好了,全完了..."
刘科长铁青着脸甩下一句"自作自受",转身离去。
身后,胡玲玲的哭声渐渐变成癫狂的大笑,在冰冷的走廊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