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锹与泥土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小径上显得格外刺耳。
陆安像个真正的勤劳杂役,挥汗如雨,一锹一锹地将周围的浮土填回那个被天劫“砸”出来的圆坑里。
动作标准,效率极高,只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眼神深处翻涌着“被迫营业”的悲愤和“又要升级”的绝望。
体内,刚刚吞噬的那道紫黑无常劫的能量,还在被“噬劫道体”霸道地炼化、吸收。
金丹后期的境界壁垒如同春日薄冰,在奔腾的洪流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看就要彻底碎裂,迈入金丹巅峰。
他调动着近乎九成九的心神,死死压制着这股突破的冲动,如同在万丈悬崖边勒住狂奔的烈马,每一秒都心力交瘁,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压住!必须压住!”
陆安咬牙切齿,铲土的动作都带上了几分狠劲。
元婴?
那是功德KPI的质变门槛!
一旦踏入元婴境,他这点勉强维持在临界点的功德储备会瞬间变成“严重不足”,到时候就不是丙下级的探查任务了,怕是得首接把他丢到破碎之海的核心裂缝去堵枪眼!
他一边机械地填坑,一边内视着识海中那枚悬浮的“功德玉牌”虚影。
玉牌古朴,上面原本模糊的云纹此刻清晰地显现出一个暗淡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丙”字标记。
这就是他当前的“功德储备”评级——临界点,岌岌可危。
旁边还有一行更小的、不断闪烁的血色小字:
【强制任务:黑风涧探查(未接受)】。
“50点……塞牙缝都不够!”
陆安内心哀嚎。
这点功德,连抵消他因为这次“被劈”可能引发的后续“天道关注度上升”都不够,更别说维持修为提升后的新KPI了。
但不去?
玉牌警告里“扣除储备”和“引发标记”的字眼像两把悬在头顶的铡刀。
扣除功德,首接掉下临界点,天道立刻就会给他挂上“重点关照对象”的标记,无常劫怕是会像雨点一样砸下来。
虽然劈不死他,但劈一次升一级……
这谁受得了?
退休?
下辈子吧!
“这贼老天,周扒皮转世!比996还狠!纯纯的007血汗工厂!”
陆安愤愤不平,手里的铁锹差点把刚填平的土又给掘出来。
他无比怀念自己当初刚穿越时,以为能岁月静好、苟到天荒地老的单纯想法。
这该死的“噬劫道体”,这该死的功德体系!
坑终于填平了,虽然新土的颜色与周围格格不入,但至少表面平整了。
陆安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金丹修士寒暑不侵,汗是逼出来的演技),长长吁了口气,带着几分刻意表演出来的疲惫和如释重负。
他拿起靠在树边的扫帚,准备继续完成“本职工作”——清理落叶。
刚扫了两下,动作却微微一顿。
空气中,一丝极其微弱、带着硫磺与腐朽气息的腥风,被他的灵觉捕捉到了。
这气息……
正是来自东北方向!
和他功德玉牌上那个该死的任务地点“黑风涧”方向一致!
“这么快就有气息渗透过来了?这裂缝不稳的程度比评估的还严重!”
陆安心中一凛。
异魔是玄黄界大劫的显化产物之一,由世界破损处渗入的混乱能量与负面意念结合而生,形态诡异,嗜血混乱。
哪怕是最低级的“影蠕虫”,对凡人乃至低阶修士都是致命威胁。
丙下级任务出现这种距离的气息渗透,说明情况在恶化。
如果置之不理,一旦形成稳定的魔巢,或者跑出几头厉害点的玩意儿祸害了凡人村镇……
那乐子就大了。
天道可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只要是在你“辖区”或者“能力范围”内出现的灾难你没处理,功德铁定扣到你怀疑人生!
“妈的!”
陆安低声骂了一句,扫地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子烦躁。
这班,看来是非上不可了!
不去,现在就可能被雷劈(虽然劈不死,但烦)加扣功德;
去了,不仅危险,还浪费时间,耽误他扫地摸鱼研究退休大计!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琢磨着是今晚摸黑去把那裂缝堵了,还是明天找个借口请假溜号的时候——
距离青云宗不知多少万里之遥,一片悬浮于九天罡风之上、笼罩在无尽玄奥符文与氤氲仙光中的宏伟宫殿群深处。
一间看似简朴的石室内,墙壁上镶嵌着无数缓缓旋转、明灭不定的星辰光点,构成一幅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星图。
星图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如同浑天仪般的复杂法宝虚影,正是监控整个玄黄界的至宝——周天仪的投影。
一个穿着素白道袍、面容古拙的老者盘膝坐在星图前。
他头发胡须皆白,身形枯槁,仿佛一截朽木,唯有一双眼睛,开阖间似有星河生灭,深邃得能吞噬一切光芒。
他正是天衍道宫负责监控东域异常的长老之一,道号“玄微子”。
突然,周天仪虚影上,代表东域“青州”边缘区域的一个极其微小的光点,极其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那闪烁极其短暂,光芒也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如同烛火在狂风中刹那的明灭。
但就在这闪烁的瞬间,一股极其隐晦、却又精纯浩瀚到难以想象的特殊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超微型石子。
虽然激起的涟漪微不可查,但其“质”却高得离谱,瞬间被周天仪捕捉并放大反馈!
“嗯?”
玄微子长老那双仿佛亘古不变的眼眸,骤然睁开!
一丝精芒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在眼底炸开,瞬间锁定了星图上那个刚刚闪烁过、己经恢复平静的微小光点区域。
青州边缘,一个叫“青云宗”的三流小派附近。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方才……是何波动?”
古井无波的声音在石室内回荡,带着一丝罕见的疑惑。
“非灵气潮汐,非异魔入侵,非大能斗法……其质至纯至高,隐有……天劫本源气息?却又转瞬即逝,消弭于无形……怪哉。”
玄微子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急速划动,带起道道残影。周天仪的投影迅速放大,锁定那片区域,无数细密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过。
然而,无论他如何推演回溯,那片区域除了显示不久前有一次极其微小、能量层级被判定为“无害逸散”的空间涟漪(对应陆安吞噬天劫后地面形成的圆坑)外,再无任何异常。
那丝精纯到极点的波动,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周天仪刹那的误判?还是……”
玄微子长老的目光变得无比幽深,穿透了宫殿的阻隔,仿佛跨越了无尽空间,落向那遥远的青州边缘。
“有东西……或者说,有‘人’,在干扰天机?能如此完美地屏蔽周天仪的后续探查……绝非等闲。”
他沉吟片刻,指尖凝聚一点灵光,轻轻点在星图那片区域上,留下一个极其微小的、淡金色的标记,如同书页上的一个折角。
“青州……青云宗……”
玄微子低声自语,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传讯‘巡天鉴’,留意此域。若有异动,即刻上报。”
无形的意念波动传出石室。
做完这一切,玄微子重新闭上双眼,如同枯坐的雕像。
石室恢复了寂静,只有周天仪的星图缓缓流转。
那个微小的金色标记,在浩瀚的星海中,渺小得如同尘埃,却预示着,某些人极力维持的平静,己经被投入了一颗不安定的石子。
青云宗后山小径上,陆安刚把最后一片落叶扫进竹筐。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正准备思考今晚夜探黑风涧的可行性,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后背一阵发凉。
“嘶……这风,怎么突然有点冷?”
他疑惑地抬头看了看依旧晴朗的天空,嘀咕道,
“该不会……又要劈我了吧?”
他赶紧内视了一下功德玉牌,储备还是那个暗淡的“丙”字,任务还是那个血红的小字【未接受】。
“错觉,一定是错觉!”
陆安强行安慰自己,扛起装满落叶的竹筐,步履“沉重”地朝杂役院的垃圾堆放点走去。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金丹后期的大佬(伪),此刻的背影,充满了底层杂役的辛酸和对被迫加班的怨念。
黑风涧……
异魔……
50点功德……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心悸。
这破班,看来是真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