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苏叶端着一碗药走进殿里,看到眼前的人,瞬间警铃大作,将药碗放在小几上,拦在沈眉庄身前,眼里的怒火似要将眼前的人燃烧殆尽。
安陵容望着病榻上虚弱的沈眉庄,泪水在眼眶中迅速积聚。她颤抖着唇瓣,终于轻轻唤出那个久违的称呼:“姐姐……”
这一声呼唤让沈眉庄猛地抬头,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恍惚。
但转瞬间,她的眼神又恢复了凌厉,喘着粗气说道:“华妃……我原以为你虽心狠手辣,至少敢作敢当。没想到你……你竟使出这般下作手段,模仿容儿的语气说话,真是令人不耻。”
沈眉庄眼中的怒火愈燃愈烈:“你以为这样就能化解我们之间的血仇?我告诉你,绝无可能!容儿的死,你难辞其咎……”
安陵容下意识伸手想要搀扶,却在半空中僵住,只能颤抖着又唤了一声:“姐姐……”
“够了!”沈眉庄怒不可遏,伸出颤抖的食指,“年世兰,你不要欺人太甚!”
“姐姐,真的是我!我是容儿啊!”安陵容再也忍不住,扑到榻前哭喊出声。
沈眉庄的瞳孔骤然紧缩。
甄嬛和苏叶也快步凑上前来,三人的目光如炬,细细打量着这张容颜。
眼前人分明是年世兰的容貌——那远山般的黛眉,微微上挑的凤眼,无一不是华妃的标志。
可那含泪凝视的眼神,却熟悉得令人心颤。
片刻后,甄嬛稳住心神:“华妃,逝者己矣,你还要打扰她的安息,未免太过分了!”
她注意到眼前人虽着华妃的衣裳,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子温柔,与往日华妃的张扬跋扈大相径庭。
但是,依旧令人难以置信。
趁着这个间隙,安陵容快速将离奇经历道来:“我本来是己经死了。但是我和阴司鬼差做了交易,他便想了办法送我回来,只可惜中途出了一点岔子,我就附身在了年世兰的身体里,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说着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那陌生的轮廓时,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这番话说得太过荒谬,殿内三人俱是震惊。
好半晌,甄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强自镇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华妃的身体里,现在有两个魂魄?一个是你,一个……还是她?”说到最后,她的声线己经微微发抖。
安陵容点头。
苏叶第一个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不由分说扣住她的手腕。片刻后,面色复杂地收回手,声音冷冽:“脉象沉稳有力,这绝非我家小主的体质。”
“你诊的是这具身体的脉象。”安陵容轻声解释,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我的魂魄……你是摸不到的。”
沈眉庄死死盯着眼前人的眼睛,试图从那汪深潭中找到熟悉的影子,可无论她如何凝视——那微微上扬的眼尾,那总是带着几分讥诮的唇角,无一不在提醒着这是自己最恨的人。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那双眼睛里盛的是满满的关切,温柔得几乎要将人融化。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沈眉庄单薄的身子剧烈颤抖,苍白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她感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却倔强地咬紧了牙关。
“眉姐姐!”甄嬛慌忙上前,抚上她瘦削的背脊。
苏叶立即端来温水,却被沈眉庄挥手挡开。
待咳嗽稍缓,沈眉庄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她看见对方眼中闪过的痛楚,看见发红的眼眶,看见欲言又止的唇瓣。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拿什么证明?”
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此刻她只想知道,眼前这个与仇人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人,究竟是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安陵容略一思索,压低声音唱道:“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人生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这是第一次去圆明园时,她给沈眉庄唱过的歌,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唱过,这首歌只有她们两人知道。
沈眉庄听后,眼泪瞬间喷薄而出。
“容儿,真的是你……”
她倾身上前,却在即将触碰到对方的瞬间硬生生停住。
眼前这张脸——这张她恨之入骨的脸——此刻正用安陵容的眼神温柔地望着她。
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都在发抖。
她多想不顾一切地拥抱这个失而复得的灵魂,可身体却背叛了她的心意,在本能地抗拒着这张属于仇人的脸。
这世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让挚爱的灵魂,住在仇人的躯壳里。
安陵容自然懂她的迟疑,轻叹一声:“我知道这事太过离奇。但是来日方长,眼下最要紧的,是你们要保重身体。”
她转身端起案几上的药碗,药汁己经微凉,“无论如何,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沈眉庄别过头,不愿再看眼前的这张脸。
安陵容再次唤道:“姐姐!”
一声呼唤,叫得沈眉庄心尖发颤,终于回过头,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却比不上心中的酸楚。
看着空了的药碗,安陵容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沈眉庄抬眼的瞬间,目光如同被烫到般瑟缩了一下。
烛光下,那张与华妃一般无二的面容近在咫尺。
她死死咬住下唇,一滴泪砸在手背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容儿,你走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这句话问出口的瞬间,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这些日子……你在那边……会不会很害怕?都怪我没用……没能护住你……”
安陵容的眼泪倏然落下。
“姐姐,你别这么说……”她哽咽着摇头,“这些日子,你们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她的目光扫过甄嬛红肿的眼眶,苏叶憔悴的面容,最后落在沈眉庄身上,“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