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8点，郑杰民在供销社大门口上了一辆加长双排车。他坐在后排，前排除了一位司机,还坐着一位身形微胖、高大的50多岁的男人。不用问，这肯定就是王艳妮的舅舅、业务股长许志东了。
“许股长好，孙师傅好，感谢关照!”郑杰民赶紧打招呼。他昨天接到今天出差的通知后，就打听到司机叫孙建。孙建中等个头，身形偏瘦，不到30岁，对郑杰民的问候没有理睬。
许股长转头看了郑杰民两眼,面无表情，回正头时说:“不用客气，小妮的朋友嘛,自己人。”
郑杰民想，小妮可能是王艳妮的乳名。他感受到，许股长似是不太欢迎自己,但语言上却在拉近距离，这是业务人的说话艺术吗?
汽车向北行驶，经过了北大仓门口,郑杰民想,既然经过这里却通知我去社院上车。不过这是小事，郑杰民并不在意。
“许股长，今天去哪里进货?”郑杰民前倾身体，主动搭话。他最近才听说，各基层供销社可以全部从县生资公司，即系统内进化肥，也可以自主从外地进化肥，但自主进货不能超过总进货量的70%。
“去昌安化肥厂进碳铵，不是说仓库里的碳铵不多了嘛。”许股长答道。
“是的，还有70多袋。最近是碳铵喂玉米的最佳期，碳铵下货比较快。”郑杰民是保管员，对库存化肥量门清。
汽车忽然平稳了很多，不再那么颠簸,郑杰民看向窗外，原来汽车己跑出土路,驶上了一条柏油路。路标显示，距昌安市15公里。
“小郑，怎么想跟着出来进货呢?”许股长问道。
“想学点业务经营经验，出来见见世面。”郑杰民答道。
“经营是门很深的学问，年轻人是应该多学学。”许股长说着，把车窗玻璃又下落一截，点上一支烟。又问道:“你是学财会的吧?没干上财务真是可惜。”
“没办法，会统股没岗,只能等。”郑杰民随口说道。
“等?你还真是应该见见世面，等能等来吗?”许股长扭头看了郑杰民一眼，嗤之以鼻的样子。
郑杰民笑笑没言语，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许股长。
之后的路上，许股长与司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汽车七拐八转了一阵子,驶入了昌安化肥厂。
汽车在一栋办公楼前停下，许股长推门下车,郑杰民也急忙下来。
两人向前走了几步，许股长转头对郑杰民说：“小郑，这里是销售部,收钱开单,没什么可学的。后面是货场和生产区，你可以去溜达溜达,开开眼界。”
郑杰民认为他是有意支开自己，只能点点头转身向后走去。
货场里，碳铵肥雪山似地堆着,两辆叉车正在向一辆卡车上装肥，一群装卸工模样的人或蹲或站，聚集在树阴下聊天。
郑杰民没有看到机器轰鸣，人来车往的繁忙景象。看来这个厂的现状与郑杰民了解到的市面上的情况一致。各县市区基本都有化肥厂，产能过剩,产品滞销，市场竞争激烈。
郑杰民继续向后走，看到旁边放置着几排二轮拖排车和多台可移动式皮带传送机。
郑杰民想，自己的仓库里只有两辆独轮小推车，如果自己的仓库配备这种设施就好了，可大大降低劳动强度，提高装卸效率。
再向前走，就是生产区了。郑杰民看到了“闲人免进”的警示牌，他只好原路返回。
郑杰民回到双排车上，偶尔主动与司机孙建闲聊几句。过了很久，还不见许股长出来，郑杰民便步入办公楼内。
看见许股长一个人坐在墙边排椅上，他刚想退出来，就见一间房门打开,出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一看见许股长，马上满脸笑容,伸出双手走向许股长,“许股长，多日不见,来了也不打招呼。”
“张科长呀，我刚来。”许股长说着,赶忙站起来，与张科长握手。
“来，来办公室喝喝茶,这大热天的。”张科长说着，把许股长拉进房间,闭上门。
郑杰民便不再退出，向前走了几步,看向墙上的几幅工作流程、规章之类的板面。
“你是上埠供销社的吧?”身后传来一句女声。
郑杰民转身，只见一位年轻女工微笑着看向他。
“我是。”郑杰民点头回应。
“给。”那女工塞给郑杰民一个信封，转身走了。
郑杰民不明所以，撑开一看,里面是一沓10元面额的
现金。他心头一震，这就是传说中的回扣吧?
郑杰民抬头，那女工己消失不见，不知去了哪个房间。他一时踌躇不决，不知如何是好，最终决定马上告知许股长。于是，他走过去,敲敲房门,推门探头，看见许股长和张科长正在说笑着喝茶。
“许股长，您来下。”郑杰民冲许股长说道。
许股长起身走出来，郑杰民把信封递给他说:“刚才一个女工给我的。”
许股长脸色一沉，一把抓过信封,低声喝道:“去车上等着！”说完，重重地闭上房门。
郑杰民一撇嘴，转身走出办公楼,又和司机孙建闲聊起来。
大约一刻钟后，许股长走出办公楼。孙建发动汽车，开到楼前台阶近处。
郑杰民快走几步，为许股长打开前门。许股长与张科长握手道别，转身上车。郑杰民急忙拉开后门,也快速上车。
“走，去古贸大街。”许股长对司机说道。
郑杰民心中一阵惊喜，太好了,正合我意！
那天，为争取北大仓改造资金，在孙主任办公室里, 郑杰民灵机一动,投其所好，谎称有个同学是专做古式家具生意的，自己可以陪孙主任来“淘宝”。此瞒天过海之计，成功地“骗取”1000元。他一首想提前来古贸大街打探一番，以随时应对孙主任陪同“淘宝”的要求，没想到今天就可以顺便打探一下。
“许股长，咱们这车不拉化肥吗?”郑杰民有意找话 说，想缓解撞破回扣猫腻的尴尬。
“这车能拉几袋?他们明天用大卡送。”许股长没好气地说道。
郑杰民心中一动，他们既然能送,那也可以卸，为什么非得生资门市的男人来卸呢？
一个要改变北大仓化肥装卸格局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