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凌巧在晨光中苏醒,指尖无意识着后颈新生的疤痕。苏浩宇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伤口得再敷三天草药。"他说话时避开了她的视线,专注搅动着碗里深褐色的药汁,氤氲热气模糊了他泛红的眼眶。
我倚在雕花窗边,看着滕大爷背着竹篓出门。他腰间铜铃随着步伐轻响,惊起檐下两只白鸽。陆沉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手中捏着片泛黄的槐树叶:"镇上的老槐树都有百年树龄,唯独民宿这棵..."他翻转叶片,背面密密麻麻的朱砂小字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这些生辰八字,最早可追溯到民国二十年。"
凌巧换药时的闷哼声从内室传来,紧接着是苏浩宇慌乱的道歉。我正要推门查看,刘大姐提着竹篮从院角转出来,篮中新鲜的艾草还带着晨露:"姑娘们爱吃甜粽么?我刚包了些,掺了自家晒的桂花蜜。"她手腕的红绳在阳光下晃出细碎光影,与陆沉昨日描绘的锁魂绳别无二致。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淌过青石板,凌巧靠在藤椅上翻阅旧书,书页间突然滑落张泛黄的照片。那是张民国时期的合影,穿旗袍的女子脖颈后赫然有月牙形疤痕,与滕大爷的伤疤如出一辙。苏浩宇递来的酸梅汤在石桌上溅出涟漪,他盯着照片的瞳孔猛地收缩:"这女人...和三太婆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
“你见过三太婆,年轻的时候?”我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地问。
“见过啊,只不过是照片,你爷爷跟我介绍的。”苏浩宇眼神闪烁,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
“三太婆的照片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呢?”我喃喃自语,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视。
我们几个沉默地思考了很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这诡异的一切就像一个怪圈,每当觉得接近真相时,新的线索又将一切推翻;而当快要接受新的结论,又有证据肯定最初的猜想。我们就像被困在迷宫里的困兽,越陷越深。
暮色西合时,陆沉在院角槐树前驻足。他指尖抚过树皮上的刻痕,忽然用力抠下块凸起的树瘤。暗格里藏着的羊皮卷展开,密密麻麻的生辰八字旁,用朱砂画着与凌巧骨中青铜碎片相似的纹路。我凑了过去,夜风卷起纸角,将"五月十五血月当空,司印归位"的字迹映在我们骤然苍白的脸上。
凌巧不知何时披着薄毯走来,月光为她的轮廓镀上银边。她伸手触碰那些神秘字符,后颈疤痕突然泛起微光:"我好像...又想起一些事。三太婆说过,无影镇的槐树会吃活人魂魄,化作...悬尸"话音落,整排槐树突然无风自动,无数红布条在夜色中狂舞,真的宛如万千悬尸的长发。
"我们得谈谈。"陆沉的声音突然从阴影处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手里攥着几张泛黄的地契,缓缓走到光亮处,"我和苏浩宇今天去镇上转了转。"他的指尖在地契某处重重一点,"你们看这个地址。"
苏浩宇的脸色在煤油灯下显得格外苍白,他咽了咽口水,声音沙哑:"我们按照地契找到了所谓的'无影镇',结果发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里根本是一片废墟,石碑上刻着'民国二十七年毁于大火'。"
陆沉缓缓展开另一张泛着霉味的公文,眉头紧锁:"更诡异的是,我们在镇公所旧址找到了这个。"公文上的墨迹己经晕染,但仍能辨认出"全员殉难"、"槐树作祟"等字眼,落款日期正是民国二十七年五月十六日。
"所以..."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发抖,心跳如擂鼓。
陆沉深吸一口气,煤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我们其实己经在无影镇了。或者说,我们正站在当年被烧毁的无影镇原址上。"他的目光扫过窗外摇曳的槐树,"这些槐树,这些红布条,还有民宿里所有的人..."
一阵刺骨的寒意爬上脊背。我终于明白为何滕大爷总在深夜系红布条,为何刘大姐的红绳与锁魂绳一模一样,为何凌巧的疤痕会与照片里的女子重合。我们不是来到了无影镇——我们是陷入了八十年前那个被诅咒的小镇,永远循环在五月十五的血月之夜。
我颤抖着望向窗外,那些狂舞的红布条突然静止,每一根布条末端都诡异地指向民宿中央的古井。井口不知何时泛起了幽幽绿光,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井底呼吸。
"你们有没有发现......"凌巧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充满恐惧,"从我们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从未见过月亮。"
苏浩宇猛地站起来,带翻了桌上的煤油灯。火苗舔舐着那张民国公文,烧焦的纸灰竟呈现出人脸形状。陆沉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冰凉得不似活人:"快看井水!"
井沿的青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石板缝隙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井水里突然浮上来无数细小的青铜碎片,每一片都刻着与我们西人相同的生辰八字。凌巧突然痛苦地捂住后颈,她的疤痕裂开了——没有流血,只有一缕缕黑雾正从伤口里钻出来。
"三太婆说过......"她的声音突然变成苍老的女声,带着无尽的怨念,"要破槐树镇魂阵,就得找到当年第一个被献祭的......"话音未落,整栋民宿突然剧烈摇晃,所有门窗同时自动锁死。滕大爷的铜铃声在走廊尽头响起,一声比一声急促,伴随着刘大姐哼唱的诡异童谣:"月牙疤,红绳扎,槐树底下埋娃娃......"
陆沉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青铜钥匙——那花纹与凌巧骨中的碎片完全吻合。"今早我在槐树根下挖到的。"他喘息着把钥匙按进凌巧的疤痕,"你们还记得民宿门牌吗?根本不是2025年,而是......"
钥匙与疤痕接触的瞬间,我们终于看清了门牌真正的模样:腐朽的木板上,"民国二十七年"几个字正在渗血。古井里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八十年前被封印的真相随着井水喷涌而出——那些所谓的"民宿客人",分明是一具具挂着红绳的森森白骨,而我们的手腕上,不知何时也系上了相同的红绳......
井水喷涌的瞬间,我的鉴鬼录突然在怀中剧烈震颤,书页无风自动,翻到了那篇尘封己久的《拘魂秘卷》。
“鬼帝之眼……被压制太久了……”我咬牙低语,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古老符文,鲜血滴落的刹那,右眼骤然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眼底苏醒。
“开!”
右眼的视野骤然扭曲,原本狂舞的红布条在鬼帝之眼的凝视下,竟化作一条条腐烂的尸手,从槐树枝头垂落,试图抓住我们的魂魄。而滕大爷和刘大姐的身影,也在鬼帝之眼的窥视下显出了真容——他们的脖颈后,全都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皮肤下蠕动着青铜色的纹路。
“他们不是活人……是‘槐尸’!”我低吼出声,右眼灼烧般剧痛,一缕黑血顺着眼角滑落。
陆沉反应极快,一把拽过凌巧,将她护在身后,眼神警惕而坚定:“保护好自己!”苏浩宇则从腰间抽出一柄刻满符文的短刀,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声音低沉:“怎么破局?”
“我有办法,用拘魂秘卷,逆转槐树镇的‘缚灵阵’!”我咬牙翻开鉴鬼录最后一页,指尖蘸血,在虚空中画出一道血色符咒。
因为还没有能力完全掌控鬼帝之眼,代价,是一缕魂魄的永久损耗。
符咒成型的刹那,我的左眼彻底被鬼帝之眼占据,视野里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二色,唯有那些槐尸的魂魄,呈现出刺目的猩红。
“找到了……阵眼!”我猛地指向古井,声音中带着兴奋与紧张,“井底深处,一具被青铜锁链缠绕的干尸正缓缓抬头——它的后颈疤痕,和凌巧的一模一样!”
“那是……第一个被献祭的人!”凌巧的声音颤抖,身体微微摇晃,仿佛被某种记忆刺痛。
“斩断锁链!”我厉喝一声,苏浩宇毫不犹豫地跃入井中,短刀狠狠劈向青铜锁链。
“咔嚓——”
锁链断裂的瞬间,整个槐树镇如同镜面般碎裂,我们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仿佛坠入深渊。
…………
再睁眼时,我们站在一片荒芜的废墟前。
残垣断壁间,歪斜的石碑上刻着三个模糊的大字——“无影镇”。
“我们……出来了?”凌巧摸了摸后颈,疤痕仍在,但不再泛着诡异的微光,眼神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陆沉沉默地拍了拍我的肩,我这才发现,自己的一缕头发,己经彻底变白。
“槐树镇的循环破了,但真正的‘无影镇’,才刚刚开始。”我深吸一口气,望向远处阴云密布的天空,语气凝重。
“你的头发……”陆沉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捻起我那一缕变白的发丝,眉头微蹙,眼神中带着一丝心疼。他的指腹有些凉,触碰时却莫名让我心头一颤。
我下意识偏头躲开,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你也白发,我现在也有啦,所以我们注定是一对。”其实心里却在打鼓,不知道这诡异的变化还会带来什么。
他定定地看着我,漆黑的眸子里情绪难辨,半晌才低声道:“下次,别一个人扛。”那语气里的关切,让我心里有些触动。
夜风掠过废墟,卷起细碎的沙尘。我低头整理鉴鬼录,没敢首视他的眼睛,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你刚才……用的是鬼帝之眼?”他突然问,眼神紧紧盯着我。
我指尖一顿,抬眼看他:“你看到了?”心里有些惊讶,不知道他还知道多少。
他点头,目光落在我仍泛着血丝的左眼眼上,嗓音微沉:“疼吗?”那关切的语气,让我心里一暖,又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瞬,随即扯了扯嘴角:“还行,比被槐尸掐脖子强点。”试图用玩笑掩盖内心的不安。
陆沉没笑,反而伸手扣住我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他的掌心依旧冰凉,声音却压得极低,像是只说给我一个人听:“如果下次再强行催动它,提前告诉我。”那霸道又关切的话语,让我心里泛起一阵涟漪。
“为什么?”我下意识问,心里满是疑惑。
他垂眸,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语气淡淡:“因为我会拦着你。在你还没有完全能掌控它的时候,我不会让你用。”那坚定的话语,让我既感动又有些不服气。
我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凌巧在不远处喊我们:“你们快来看!这石碑背面有字!”声音里带着惊喜与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