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塌陷的刹那，锁链在沙尘中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鸣。我的脚踝被岩石化成的铁索缠住，冰凉触感顺着脊梁骨窜上后颈——那些锁链表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凹槽，每个凹槽里都嵌着半凝固的暗红色物质，像是陈年的血迹混合着骨渣。
青玄子道袍翻飞如鹤，铜钱剑劈落的瞬间，七枚赤符在虚空中燃烧出北斗轨迹。被斩断的锁链断面竟喷出腥臭脓血，那些垂死的铁索扭曲着缩回地底，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我们坠入的旋涡深处，无数张人脸在岩层褶皱里时隐时现，那些半透明的面孔随着岩壁起伏，嘴唇翕动着重复同一句梵文咒语。
七星灯炸开的青莲将我们拖入洞窟时，我后腰撞上壁画凸起的夜叉獠牙。强光手电扫过之处，原本斑驳的壁画突然泛起油润光泽——那些褪色的青面鬼卒正在用指甲抠抓画布，指甲缝里渗出的朱砂混着赭石粉末，在岩壁上划出蜿蜒血痕。
“这是用活人血绘制的镇魔图！“青玄子突然掐诀点在我眉心，冰凉的触感让我看清壁画真相：画中受刑的恶鬼脖颈都系着银链，链头延伸进岩层深处。南壁刀山地狱里挣扎的罪人，每张脸都和王五有七分相似。
金属蝗群破壁而出的瞬间，青玄子甩出的《灵宝度人经》在空中铺展成金色河流。经文碰触到的锈刀立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铭文，我认出那是安西军特有的番号刻印。
三万六千柄残刃钉在岩壁上的刹那，整座洞窟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嚎，就像有无数士兵正在被活生生抽筋剔骨。
西壁业火中的白骨爪袭来时，我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那是大昭寺地宫里存放了三百年的降魔杵气息。青玄子掷出的清铃在火海中化作三只金翅鸟，鸟喙叼起的菩萨线稿竟与薛木兰背后的纹身产生共鸣。当八臂菩萨的泥金手掌扯碎白骨爪时，薛木兰的冰魄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
白须老者从火光中踏出的刹那，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飘荡的右袖里传出窸窣响动，仔细看才发现袖口内壁爬满金色甲虫，每只甲虫背上都刻着吐蕃密宗的真言。
那截断臂甩出时，断口处的血线突然暴长，在空中织成血色曼陀罗，花心处睁开七只复眼。
“闭眼！“青玄子的暴喝晚了一步。我余光瞥见老者融化的半张脸下，金色咒文正顺着血管脉络游走。那些蛆虫般的符文钻进他溃烂的眼眶时，我右眼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仿佛有滚烫的钢针刺入瞳孔。
薛木兰的玄冰剑气破空而至，剑锋裹挟的塞外风雪里夹杂着驼铃残响。当冰魄剑斩断血色曼陀罗的根茎时，我听见三百年前的战马嘶鸣在洞窟内回荡。冻结的业火霜晶折射出诡异光影，那些棱镜中浮现的竟是薛家十七代镇魔将的残影。
王五扑向岩缝的动作突然僵住。他脖颈后的北斗胎记泛起青光，七颗星芒投射在剥落的壁画上，恰好照亮夜叉第三只眼中藏着的青铜兽纹。
青玄子掷出的七星灯在空中解体，七盏青铜灯碗化作流星坠入暗河，沉睡的青铜巨兽睁开眼眸的刹那，整条地下河瞬间沸腾。
“睚眦...“薛木兰的冰魄剑在兽吼中碎成冰晶，剑身裂痕里渗出靛蓝色的液体，滴落在地面立刻冻结成莲花状霜花。青铜巨兽抬爪掀起的罡风撕碎了东壁的《药师经变图》，画中菩萨的玉净瓶里竟淌出黑色粘液，那些粘稠液体落地即化作青面獠牙的魔物。
白须老者狂笑着扯开衣襟，水晶头骨上的经文突然开始流动。每道笔画都挣脱骨面悬浮空中，汇聚成旋转的卍字符。
薛木兰背后的纹身突然渗出血珠，《河西节度使行军图》中的战马扬蹄跃出皮肤，铁蹄踏碎的经文却化作更多金色甲虫。
“当年你们薛家断我右臂镇守此地，今日就用你的魂魄重铸封印！“老者话音未落，洞顶突然降下血雨。那些腥臭的雨滴在半空凝结成冰锥，每根冰锥里都封着一只挣扎的阴兵。
薛木兰旋身挥剑斩出的冰墙被血雨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青玄子急忙甩出八卦镜，镜面映出的倒影里，老者的心脏位置赫然插着半截折断的降魔杵。
青铜巨兽的咆哮震裂了北壁《地狱变相图》，画中受刑的恶鬼纷纷挣脱锁链。王五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他的双手指甲暴长成利刃，北斗胎记里射出七道金光，将扑来的恶鬼钉在岩壁上。青玄子咬破中指在虚空画符，血符触及的恶鬼瞬间化作朱砂粉末，却在落地时重新聚集成更多三头六臂的魔物。
西壁裂缝中突然涌出大量萤火虫，每只虫腹都浮现着人脸。薛木兰挥剑冻住的虫群在冰层里炸开时，飞溅的冰渣竟化作袖珍版的飞天夜叉。这些巴掌大的魔物啃噬着冰魄剑的裂痕，剑身传来的哀鸣让薛木兰嘴角溢出血丝。
“接着！“青玄子抛来的铜钱剑突然解体，一百零八枚沾血铜钱在空中排列成二十八星宿。当铜钱嵌入青铜巨兽鳞片的瞬间，暗河里突然浮起无数青铜棺椁。棺盖炸开的刹那，三百具身披锁子甲的干尸破水而出，他们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幽绿的磷火。
薛木兰突然扯开领口，她心口位置浮现出玉门关的刺青。当冰魄剑残余的剑柄插入刺青中心时，整座洞窟的温度骤降，我们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成微型箭矢。三百干尸组成的军阵突然调转矛头，青铜长戈指向狂笑的老者。
“不可能！阴兵虎符早己...“老者的话被冻结在喉间。薛木兰撕开左臂衣物，皮下赫然嵌着半枚虎形兵符。
当她将兵符按在青铜巨兽额头时，巨兽鳞片间突然渗出金色液体，那些液体在空中汇聚成完整的虎符纹样。
水晶头骨突然迸裂，飞溅的碎片划破我的脸颊。老者惨叫着捂住胸口，他心脏位置的降魔杵残骸正在吸收金色咒文。
青玄子趁机掷出八卦镜，镜面折射的月光恰好照在薛木兰的冰魄剑上——残剑吸收月华后重铸剑身，剑锋浮现的敦煌星图将扑来的魔物尽数吸入虚空。
王五突然跪倒在地，他的北斗胎记脱离皮肤浮在空中。七颗星芒射入青铜巨兽的眼眸，巨兽仰头发出的咆哮竟带着几分悲怆。暗河水位急速下降，露出河床上密密麻麻的镇魂钉，每根铁钉上都缠绕着褪色的经幡。
“原来如此...“青玄子颤抖着抚摸岩壁上的刻痕，“这根本不是佛窟，是龙脉逆鳞所在！“
他话音未落，整座魔鬼城的地基开始震动。我们头顶的岩层簌簌剥落，露出外面血色的天空——残阳不知何时己变成妖异的紫红色，云层中游动着青铜色的闪电。
白须老者的身体正在石化，他最后挣扎着甩出袖中金虫。虫群扑向薛木兰的瞬间，三百阴兵突然结墙。当最后一只金虫被青铜戈刺穿时，老者完全化作雕像，嘴角却凝固着诡异的笑容。
青铜巨兽突然分解成无数铜钱大小的鳞片，每个鳞片都刻着阵亡将士的名字。这些鳞片汇成洪流涌入薛木兰的纹身，她背后的《河西节度使行军图》突然活了过来。我看见画中的薛字帅旗迎风招展，十万阴兵对着玉门关方向单膝跪地。
震动停止时，我们站在魔鬼城废墟中央。原本嶙峋的雅丹地貌竟变得圆润如卵，每块岩石表面都浮现着淡淡的经文。王五昏迷在地，他的北斗胎记变成了青铜色。青玄子捡起老者掉落的面具，背面刻着行小字：“仪凤三年，薛仁贵斩妖于此。“
薛木兰将重铸的冰魄剑归鞘时，剑格上的睚眦雕像突然眨了眨眼。
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照在废墟上时，那些渗血的岩缝里竟开出了白色的优昙婆罗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