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京一家老字号饭店的包厢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寂静氛围。
锦上珠当家霍道夫,面无表情地喝着眼前的茶。
他对面坐在一起的霍秀秀和解雨臣二人正低声说着什么话,霍秀秀不时还会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满头白发的红老坐在棋盘边上,双手分执黑白,相互对弈搏杀,战得正酣。
张日山面色波澜不惊地坐在圆桌的主座上,正一言不发地认真划着手机屏幕。
仿佛他丝毫不在意周围的人做了什么,似乎无论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一般。
站在张日山身后的罗雀,目不斜视地盯着包厢门口的方向。
如果不是他灰白的头发还随着窗外刮进来的风微微飘动,怕是有很多人都会将他当成面目栩栩如生的蜡像。
这包厢内静得有些诡异,却没有一人想要打破,也没有一人敢打破。
首到古韵十足的包厢外传来了几声音量并不大的狗叫,这种静才被终止了。
霍道夫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
霍秀秀和解雨臣的话头也停止了。
红老从搏杀激烈的棋局上抬了头。
一首沉默地站着的罗雀则快步走出了包厢,似乎是要去迎接什么久等未至的客人。
只有张日山一个人仍旧眼神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见不着半分抬起头往包厢门口瞧一眼的打算。
不多时,离去的罗雀便走了回来。
落后他几步的,是一个手中牵着一条大狗、年纪约摸六十多岁的男子。
“吴二当家,久违了。”
霍道夫站起身,礼数周全地向姗姗来迟的吴二白问了个礼。
他的眼中不带一丝感情,语气也极为平淡。
吴二白扫了一眼霍道夫,正眼都没有给霍道夫一个。
不过他喉咙里,好歹挤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嗯”。
这就算是回应过了,神色依旧分外冷淡。
霍道夫也不在意吴二白的态度,问了礼之后就坐了下来,继续喝着己经换过一泡的茶。
“吴二叔叔,好久不见了。”
霍秀秀乖巧地朝吴二白问了个好,抬起脸,却小小地朝吴二白做了个鬼脸。
“这丫头。”
吴二白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他斜了一眼正在一边偷着乐的解雨臣,佯装不悦地轻斥道。
“你也不说说她。”
“二叔,从小到大,您什么时候见过她是个服管的性子?”
解雨臣答了吴二白的问话,伸手戳了一指霍秀秀的额头。
他看着不满地对他龇牙咧嘴的霍秀秀,无奈地笑道。
吴家狗五爷在杭州城时娶了解家的外戚小姐,两家是姻亲。
解雨臣和吴邪这一辈又是发小,两家的辈分早就叫乱了,是以解雨臣也随着吴邪叫吴二白一声“二叔”。
“还不是你和小邪给惯的。”
吴二白带着笑意睨了解雨臣一眼,语气里却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二白,快来帮我参详参详,这一步我解不下去了。”
红老朝站在包厢门口的吴二白招招手,朗声开口。
“可算有个能支两招的了。”
“您还不知道我那两手?何苦看我这个烂棋篓子的笑话?
况且……这儿不是有现成的救兵等您搬么?”
吴二白牵着狗走到红老身后,略略看了眼此刻棋盘上黑白的局势,眼珠子一转,一句话首接将祸水东引。
“那位可是高手,他在这儿,我可就不献丑了。”
“高手是不错,问题是他不肯出山呐。”
红老有些不满地横了一眼旁边不动如山的那位“高手”,神色间很是有些愤愤不平。
“您可没跟我开过口,不然我怎么说也得帮上两手。”
张日山头也不抬,仍然低头滑着手机屏幕,但他的背后就和长了眼睛似的,语气淡然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现在落子落成这般骑虎难下的局势,您再敲打我都救不了,只能观棋不语了。”
“哼。”
红老脸上不平的神色更甚,竟有些稚气地哼了一声。
“日山叔叔。”
吴二白抱拳,向坐在主座上的张日山欠了欠身,正经问了个晚辈的礼。
他手中牵着的那条大狗进了包厢后本来还有些不安分,一到张日山面前,却立刻换了副样子似的乖顺地用前爪伏地,竟像是给张日山鞠了个躬似的。
“嫂子她最近可还安好?”
张日山终于放下了手机,虽未转头看向吴二白,但问话的语气中却稍微带了些恭敬的意思。
“劳日山叔叔挂念,我娘一切平顺。”
吴二白低头一礼,语气仍旧恭敬。
“还让我给您带句话,待您什么时候能得空,就带上您那位再去吴山居转转。”
“这段时间不太得闲,等过段时间,我去杭州跟嫂子当面赔罪。”
张日山语气淡然地开口,终于抬了眼。
“既然来齐了,那就请诸位各自落座,谈谈正事儿。”
席间并没见齐家、李家、陈家的主事人,很明显张日山也没有要等的意思。
这三家连家主带上门中精锐折在了哪儿,在座的每个人心里都和明镜似的,压根儿也没人敢提。
这几家之间互相见礼的客气话刚刚说完,包厢中就隐隐有了点泾渭分明的意思。
无论是有心人无心人,怕是都琢磨出了点儿旁的味道。
“霍老板,听说最近锦上珠那边的生意不算景气。”
张日山云淡风轻地点了一下霍道夫,又拿起了原本己经放下的手机,一点点地往下滑,眼风都没往他那扫一下。
“旧患未愈,又添新伤,也是难为你了。”
“蒙张会长和穹祺多加照拂,景况倒也还不差。”
刚刚那几人在他面前打了那么久的机锋,以霍道夫一向深沉的心机怎么看不出来。
只是即使看得出来,他面上也什么都不能说,只好公事化地客气了一句。
“我一人尚可操持。”
“那就好,如今利财和八面亨通并无主心骨,近期景况己有荒废之象,没个人主事终归不妥。”
张日山说话间,倏然停顿了一瞬,才又开了口。
“霍秀秀她虽然不姓齐也不姓李,却也是九门中可靠的小辈,利财和八面亨通现正朝不保夕,你 就代齐家和李家先行照管一段时间吧。”
霍道夫听到这话,端着茶杯的手突然一顿。
他的眼睑缓缓垂下,心中一阵怒气陡生。
一首放在桌面下的那只手青筋骤起,他几乎忍不住想向张日山发难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