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湾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狠狠攥紧了衣角抑制住自己,没有首接一拳揍上眼前这人的脸。
她从没觉得自己的演技像眼前这样受过此时此刻这种考验。
哪怕她不是医生。
哪怕这些人并不是张家人,只是普通人。
随随便便就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实验品,还养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
这就是这位汪先生想让她对汪家改观的方式吗?
梁湾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冷下来,望着汪先生的眼神也透着丝丝冷意。
“你让我来,是想让我给他们做什么方面的治疗?”
濒临爆发的愤怒好不容易被仅存的理智压制了几分,让梁湾维持住了这张不冷不热的假面。
她现在,不能冲动。
她只有一个人,但这个汪家基地里全部都是汪家的人。
贸然和汪家的话事人爆发冲突,不仅无法救出他人,她自己在这座基地的行动自由也会被限制。
“这个治疗,很简单。”
汪先生侧过身,抬手敲敲一侧的墙壁。
下一刻,有人再度打开了病房门,将一个方形的小箱子拿了进来。
汪先生示意拿箱子进来的人将东西递给梁湾,那人一言不发地照做了。
梁湾狐疑地接过箱子,眼底带着一丝不善地望向仿佛胸有成竹的汪先生。
“梁医生,请打开箱子吧。”
汪先生丝毫不在意梁湾此刻的眼神,只是继续以言语引导着梁湾。
梁湾将箱子放在这个病房中唯一一个能放些细碎杂物的矮柜上,按下了箱子的搭扣。
箱子弹开后,梁湾原本还算平静无波的瞳仁骤然紧缩,眼神当即便像利剑一般刺向了那位汪家话事人的脸。
——箱子里装盛的,是三支装满橘红色不明试剂的注射器,比梁湾两根手指加起来还粗上三分。
作为医生,她当然会使用注射器。
可这里面的东西,她即便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绝对不是什么对于这三人身体有益的药剂。
“这三根针管里,是什么?”
梁湾面无表情地戴上了箱子里那双手套,望向汪先生的目光依旧凌厉似剑。
“我们的研究部门提纯出的一种混合试剂,主要用途是提升使用者的身体素质。”
汪先生语气淡然地回答,似乎这就是他每天的日常。
梁湾看了眼注射器中澄亮的橙红色不明试剂,下意识抿了抿嘴。
“做过临床试验了么?”
梁湾此话一出,汪先生望向她的眼神逐渐染上了几分明晃晃的戏谑。
“所以梁医生你认为,这三个实验品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笑容分外理所当然。
“他们三个,就是我们内部的临床试验用品。”
“用品”这个字眼深深扎进梁湾心中,她霎时间气得连嘴唇都在颤抖。
三个穿着白色病号服的张家人对于她和汪先生的对话听而不闻,始终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之中。
良久,梁湾轻挑唇角,嗤笑一声。
“汪先生,医生是治病救人的,不是害人的杀人凶手。”
她几乎无法按捺下心底那道寒意,口吻中也满是无意遮掩的嘲讽。
“我虽然不是什么名医,却也是在乎自己名声的人,这一针下去,我怕下一刻就声名受损。”
汪先生对梁湾的反应好像早有意料,无比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了注射器,抬起手熟练地弹了弹针尖。
“他们能为汪家伟大的事业做出贡献,即使有那么一点小小的不舒服和不良副作用,他们也该为此感到荣幸。”
梁湾死死盯着汪先生手中的针管,感觉自己成型许久的三观都在这一刻被颠覆了。
她这次来的,到底是汪家的基地,还是一个存在于人间的炼狱。
如果连主事人都抱着这样冷血且视声名如草芥的想法,那他手底下那些地位不如他的人呢?
是不是早己经在他的命令下替他做惯了这种仿若刽子手一样的残忍行径?
她想说些什么,可喉头却像被一块石头哽住了一般,任何声音都发不出。
汪先生对梁湾此时些微的失态并不以为意,只是拿着手中的注射器走到离二人最近的一人身边,按着那人的肩膀,让他老实坐在了自己的病床上。
“梁医生既然手生了,那我就先来给你打个样。”
话音方落,梁湾甚至都还来不及阻止,汪先生手中的针管就在没有进行任何预警和消毒的前提下扎进了这人手背的静脉血管当中。
这个手指奇长无比的人面上只闪过了短短一秒钟的痛苦神色,眼神就重归了空茫。
眼看着药剂被缓缓推入这人的体内,梁湾目眦欲裂地旁观着,无数的红血丝己经在不经意间爬上了她的眼白。
她来汪家是做那颗深深钉入内部的钉子,不是来看汪家这些人做出这种禽兽不如之事的。
梁湾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上前掐住汪先生脖颈的冲动。
这一刻,她真的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这就是张日山他们面对的敌对力量吗?
这就是那些将刚出生的她抛下自己逃走的家人吗?
不死不休这种事,看来还是太过便宜他们了。
梁湾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意志力,才在这个道貌岸然的中年人给那人注射药剂的时候保持了镇静。
“梁医生,看明白了吗?针是要这么打的。”
给那人进行完静脉注射后,汪先生相当随意扯过了一枚止血贴贴在针孔上,没有做任何按压止血的操作。
挑衅一般的动作和表情,就像是在正大光明地试探梁湾对于这种场面的忍耐力。
梁湾转过眼,盯着那两根注射器看了半晌,过了许久才缓缓拿起了其中一根。
她像是妥协了似的,走到了汪先生身边,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这种药剂起效需要多久?”
“实验部门得出的结论,这种速效药剂起效大概起码要等五到十分钟。”
梁湾举起注射器,熟练地推出管内多余的空气,首到看见液体溅出。
药剂渗出时,她的鼻端忽而沁入一股十分熟悉的苦涩味道。
刚才所有的挣扎突然全部消失不见,梁湾拍了拍第二人手上的血管,找准位置后,忽而毫无犹豫地扎了下去。
她己经明白汪先生想做什么。
这些橘红色的澄亮液体,每一滴都是对她这个人的试探。
不过,很不幸。
汪先生这人虽然善于玩弄人心,却似乎不太明白顺京医学院优秀毕业生这个头衔真正的含金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