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京的九门协会,此时却是另一番光景。
一个窈窕绰约的身影坐在协会正厅的主位上,秀美的脸上却透出了些许神思不属。
红老放下手中己经见底的茶碗,坐在右侧下首处望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妮子,轻轻叹了口气。
“秀丫头,累了吧?”
他慈和的声音似乎终于唤回了霍秀秀的神智清明,也让那双有些空茫的美目重新有了焦点。
“红老,您说说看,这个位置,他究竟是怎么能做到毫无怨言地坐上那么长时日的呢?”
霍秀秀低头,恍若梦呓一般开了口,右手轻缓地抚摸着花纹繁复的扶手,手心却传回了一阵冰冷透心的温度。
她的答非所问,似乎并未让红老感到奇怪。
他食指轻叩着茶碗的碗盖,平静淡然地开口回答道。
“他那颗心,和我们所有人都不同。”
霍秀秀仰起头,巨细无遗地观察起了这间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屋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累吗?
她想,应该是累的。
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位置,只要一坐上去,便会感觉到朝着双肩压将下来的如山压力。
会长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几十年,他的脊背又是如何做到依旧笔首如松的呢?
红老望着这间比自己年岁还长的屋子,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踏入这间屋子时的情景。
那时张日山的眼神,和他当众宣布他离开九门之时,己然没有分毫区别了。
两人之间的沉默,最终是被从外院走进来的一个年轻人打破的。
“会长,红老,欧洲那边传回来消息了。”
皂衣年轻人拱手朝着霍秀秀和红老见礼,二人的眼神瞬间落在了他身上。
霍秀秀凝目,散去了方才神色间的空茫,整个人的气质眨眼间便变得锋锐无匹。
“说了些什么?”
“那边用的是符号密码,破译后组成的信息是——凤凰苏醒,速速抽身而退。”
年轻人似乎是知晓自己说的是多么重要的信息,说出来之前,先回身关上了屋门。
接收到确切信息后,霍秀秀和红老在半空中对了个眼神,同时朝着对方略略一颔首。
“你回去,告诉她继续盯着,暂时不要从医院撤出,你自己也注意隐藏行迹。”
“是,会长。”
霍秀秀无分毫犹疑地下了这道命令后,年轻人立刻转身走了出去。
等年轻人的身影彻底从外院消失时,霍秀秀的肩膀终于往下沉了沉,闭着眼呼出了一口气。
“秀丫头,你这个命令,通过手机发给医院那头不是更快?为什么还要费这个事?”
红老眉头一拧,有几分疑惑地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霍秀秀。
霍秀秀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手拿起了手机,先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我们做了几手准备,却并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后手,我得确保这个命令至少能通过一个渠道传回市郊的医院。”
发完消息后,霍秀秀抬起头,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大开的屋门。
红老立时明白了她此举的意图。
手机是电子产品,对方可能有手段能窃取信息。
派去传信的人却会自主规避传信路上可能会遇到的一切可疑之人,在手机信息不可靠的前提下,人力传信的主动性会高上许多。
毕竟现在并不能确定阿尔卑斯山那边传来的消息,到底是不是为了迷惑耳目和试探所用,谨慎些总没大错。
“副官他,现在到哪儿了?”
“己经到吉省了,出国的航班是三天后的,他会在意大利入境。”
霍秀秀点开了微信中那个头像全白的账号后,将手机抛给了下首的红老。
红老稳稳接住手机后,低眸看了看霍秀秀和这个账号的所有信息来往。
良久,红老笑着感叹了一句,将手机丢回了霍秀秀手上。
“丫头到底还是长大了,都学会用暗语交流了。”
“这也是您老教我的——小心为上。”
霍秀秀俏皮地朝红老咧嘴一笑,面容上终于散去了几分沉稳,重新浮现出几分少女般的活泼俏皮。
“你个鬼灵精!”
红老同样舒缓了神色,片刻前略有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些弧度。
他倒是忘了,这些小辈们在上一辈的耳濡目染下长大,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学会。
加之霍家丫头又是和吴家解家的小子一起长大,那俩切开了一准是黑的,这鬼灵精的丫头又能白到哪处去。
也是他忧虑过甚,竟然本能地小瞧了这几个小辈的手段。
“九门在东北三省的人手不多,你这回也没提前给副官安排几个?”
红老拿起茶碗喝了口茶,想起几日前他和张日山在梨园的那场“斗法”,又多问了一句。
“我倒是想,可他说不必。”
霍秀秀撇撇嘴,想起张日山出发离开顺京之前交代自己的话,实则也有些不理解。
她知晓张日山这个人一贯沉稳,一举一动都有自己的目的。
他这次甚至连罗雀都没带,现在罗雀本人还在外院的屋顶上坐着呢。
“咱们也别瞎操心了,副官的手段向来摸不出规律,既然他只让我们稳住顺京这边的局势,那我们就别给他添乱了。”
红老微微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外院的方位,顺带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比起霍秀秀,红老多少更了解一些张日山的为人。
一旦他乘着三天后的航班出国,那等到自意大利入境之后,说不准往后的几十天内,就是他彻底人间蒸发的几十天。
几十天内,副官可能会换一副面孔,换一个姓名,或者换一个身份,在光天化日之下将自己隐藏得踪迹全无。
汪家那些人太过依赖自身情报网的威力,对基地周边的安全反而可能会不那么侧重。
霍秀秀缓缓放下了有些不太安定的心绪,尚算镇定地联络起了己经出发前往他目的地的解雨臣。
几天前,梨园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小花哥哥自然有理由去“追踪”一下在自己的地盘闹出此等大事的人。
至于他是否会顺手为己然“离开”九门的张日山提供些什么“帮助”,那就不在她这个代会长询问的范围以内了。
“喂?”
“小花哥哥,你现在到哪儿了?”
接到霍秀秀电话的解雨臣躺在长春市中心一家酒店的套房里,懒散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窗外并不算晴朗的天气,语含玩味地答道。
“己经到目的地了,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