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灭门后的第七天,雨水终于停了。货郎陈三挑着担子从祠堂前经过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像是檀香混着腐肉,熏得他眼睛发疼。
"不能去!不能去啊!"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从路边扑来,脏兮兮的手抓住陈三的扁担。陈三认出这是村西头的疯妇阿萍,前年从程家逃出来的等郎妹。
"阿萍嫂,你——"
"七个了...己经七个了..."阿萍的指甲掐进陈三的手腕,眼睛里布满血丝,"祠堂里的瓮会自己长...长到八个的时候..."
陈三后背窜起一阵寒意。他听说阿萍疯了后只会念叨"红绳子缠脖子",从没像现在这样条理清晰地说话。
"阿萍嫂,你说清楚,什么七个八个的?"
阿萍突然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团东西——那是条褪色的红绳,绳上串着六个发黑的桃木牌。陈三看得分明,每个牌子上都刻着名字,最后一个写着"程萍"。
"我是第六个。"阿萍咧嘴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牙,"秀妹是第七个,她比我聪明,她把瓮砸了..."
陈三的扁担啪嗒掉在地上。他想起昨天听说的怪事:尽管官府己经封了程家祠堂,但夜里总有女人在里头哭,今早还有人看见祠堂门槛上有血手印。
"你知道程家为什么找等郎妹吗?"阿萍凑近,呼出的气带着腐臭味,"根本不是等儿子出生...他们早就有儿子了!"
阿萍拽着陈三往祠堂后墙走。墙根下有个狗洞,钻进去正对着祠堂的偏厅。月光从破窗照进来,陈三看见供桌上倒扣的牌位全都立了起来,最中间那个裂开的"程继祖"牌位被人用红绳绑得严严实实。
"看地下..."阿萍的声音突然变了调。
陈三低头,发现地砖缝里渗出黑红色的黏液,像是有生命般向供桌方向蠕动。更可怕的是,那些黏液经过的地方,浮现出用头发编织的古怪图案——七个圆圈连着一个十字。
"七女续一男..."阿萍的指甲在地上抓出深深的痕迹,"程张氏从苗疆学来的邪术,用七个等郎妹的命给她儿子续命..."
偏厅突然刮起阴风。供桌上的牌位剧烈摇晃,那个绑着红绳的"程继祖"牌位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陈三吓得倒退两步,撞翻了一个花瓶。
花瓶碎裂的声音像是个信号,祠堂深处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像是有人在敲击陶瓮。
"她们在找第八个..."阿萍不知何时爬到了供桌下,手里攥着一把不知从哪摸出来的剪刀,"你看...红绳自己在动..."
陈三这才注意到,那些绑着牌位的红绳正像蛇一样扭动,慢慢编织成一个"八"字形状。牌位后面,隐约可见七个模糊的影子排成一列,每个影子手里都牵着根红绳,绳头垂在地上,像在等待什么人握住。
"快走!"阿萍突然尖叫着扑向陈三,剪刀擦着他的耳朵飞过,扎进身后的柱子。陈三回头一看,柱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血手印,大小像个十来岁的姑娘。
两人连滚带爬钻出狗洞时,祠堂里突然响起唢呐声——分明是嫁女的调子。阿萍瘫在路边,眼神又变得涣散。
"红绳子...缠脖子..."她痴痴地笑着,扯开衣领。陈三倒吸一口凉气——阿萍瘦骨嶙峋的胸口上,有个碗口大的伤疤,疤痕组成一个诡异的符文,和地上头发编织的图案一模一样。
"那天晚上...程张氏说取我心口肉做药引..."阿萍的手指抠进伤疤,流出发黑的脓血,"我逃了...但孩子没逃掉..."
陈三突然想起什么,浑身发抖:"可...可程继祖己经死了啊?那晚他和程张氏一起..."
阿萍发出夜枭般的笑声:"谁告诉你...程继祖是活人?"她掀起自己的衣摆,腹部赫然有道缝合的伤口,"他二十年前就死了...一首靠我们这些等郎妹的肚子养着..."
远处传来鸡叫,阿萍猛地僵住。她惊恐地望向祠堂方向,陈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祠堂门框上,不知何时多了根崭新的红绳,在晨风中轻轻摇晃。
"来不及了..."阿萍突然平静下来,整了整散乱的头发,"第八个等郎妹...己经进门了..."
陈三顺着她呆滞的目光回头,看见村口小路上走来一顶褪色的花轿。轿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头新娘惨白的手——手腕上系着根红绳,绳上空空如也,还没有挂上桃木命牌。
阿萍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她的眼珠凸出,手指扭曲成爪状,撕扯着自己的脸:"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根本没逃掉!程张氏把我...把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陈三惊恐地看见阿萍的嘴角裂到耳根,腹部伤口完全爆开,却没有血流出来——里头是空的,像具被掏空的皮囊。
晨光中,祠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七根红绳从里头飘出来,温柔地缠住阿萍的脖子,把她往门里拖。陈三想抓住她,却摸到一手腐肉。
最后一刻,阿萍恢复了些许神智。她死死盯着陈三,嘴唇蠕动:
"去找...第八个...红绳...不能系上..."
当太阳完全升起时,祠堂前只剩陈三一个人。阿萍不见了,只有地上一道拖拽的痕迹通向祠堂大门。门框上,八根红绳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最末那根还在滴着血。
陈三发疯似的跑向村口,想拦住那顶花轿。可当他冲到小路时,只看见一顶破旧的空轿子歪在路边,轿帘上沾着新鲜的血迹,像是有人剧烈挣扎过。
轿厢里,静静躺着一根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