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站的电子钟显示23:58,山崎隆揉了揉发酸的眼角。提案文件在公文包里沙沙作响,客户狰狞的咆哮声仿佛还黏在耳膜上。自动贩卖机的荧光在空荡的站台投下青色影子,他掏出最后一枚百元硬币。
哐当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易拉罐滚到阴影边缘时,山崎突然僵住——本该空无一人的轨道上,一列老式电车正缓缓进站。车头灯在隧道里拉出惨白的光带,映出车窗后密密麻麻的苍白面孔,每张脸都朝着相同的角度凝固。
"末班车不是23:45吗?"他摸出手机,屏幕突然炸开蛛网裂痕,时间显示变成乱码。潮湿的铁锈味混着线香气息扑面而来,车门在他面前无声滑开。
车厢地板铺着昭和风格的碎花地毯,穿水手服的少女垂头坐在角落,湿漉漉的长发不断滴落黑水。山崎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制服。乘务员戴着纯白面具,机械地重复:"下一站,如月车站。"
隧道墙壁开始渗出暗红液体时,山崎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恶作剧。车窗映出的广告牌文字正在倒流,穿西装的上班族们依然保持着双手交叠的姿势,脖颈以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
"要下车的乘客请抓紧时间。"乘务员的面具突然裂开缝隙,露出里面蠕动的蛆虫。山崎冲向车门,月台瓷砖上黏着某种胶质物,每步都发出令人作呕的噗嗤声。站牌锈迹斑斑的汉字勉强能辨出"きさらぎ駅"。
浓雾中有出租车亮着顶灯。后视镜里司机脖颈处布满蜈蚣状的缝合线,"客人要去哪?"声音像是从灌满水的铁罐里传出来的。山崎盯着计价器上疯狂跳动的数字,"新宿,请快一点。"
穿过隧道时,山崎看见柏青哥店的霓虹灯在雾中扭曲成招魂幡的形状。后座突然响起银铃般的笑声,穿红雨衣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坐在旁边,湿冷的小手抓住他手腕,"大哥哥,陪我玩..."
急刹车让山崎撞上前座。司机转过头,缝合线崩开露出猩红肌肉,"新宿到了。"窗外分明是方才的如月车站,电子钟显示00:00。公文包里的提案书不知何时变成了泛黄的报纸,头条照片里赫然是他惊恐的脸。
歌舞伎町的霓虹浸泡在血色月光里,牛郎店门口站着穿和服的女子,腰带下露出森白骨尾。居酒屋飘来烤肉的焦香,山崎瞥见厨房里悬挂的"特选ホルモン"招牌下,吊着半具穿西装的人类躯体。
自动贩卖机还在原位。这次投币口滴着黑血,山崎颤抖着按下咖啡键。易拉罐滚出时,他听到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十二个穿葬礼服的老者抬着神轿,轿帘缝隙间垂下青白的手指。
手机突然震动,LINE对话框弹出上司的消息:"企划书还没发?"附件是段37秒视频,点开的瞬间山崎发出惨叫。画面里他自己正在办公室疯狂敲键盘,后颈插满输液管,暗红液体顺着导管流进墙壁。
浓雾中传来电车进站的铃声。山崎发疯似的跑向站台,这次车厢里坐满戴狐狸面具的乘客。当乘务员裂开露出满口尖牙时,他注意到所有人面具边缘都渗出和自己工牌相同的员工编号。
"这是开往现世的最后一班车。"巫女打扮的乘务员递来朱漆木牌,面具下的眼睛没有瞳孔,"错过的话,就要永远留在宵暗世界侍奉那位大人了。"
山崎在终点站醒来,鸟居上的注连绳早己腐烂。神乐铃在无风自动,血池里浮着几十具穿西装的白骨,每具都戴着和他相同的婚戒。晨雾中传来虚弱的呜咽,他看见妻子被钉在神木上,腹部胀大如临盆,皮肤下游动着无数张人脸。
神社本殿传来太鼓声。山崎跌坐在千本鸟居的甬道里,发现每个鸟居梁上都刻着同一个日期——他连续加班猝死那天的新闻简报。戴天狗面具的巫女从血池升起,面具脱落瞬间露出腐烂半年的面容,正是他葬礼照片里的遗容。
手机突然响起闹铃,凌晨西点。山崎发现自己坐在办公室电脑前,提案书显示最后保存时间正是西天前的23:58。落地窗外,十二个抬轿老者正隔着玻璃对他微笑,轿帘里伸出的青白手指缓缓比出"再来一次"的手势。
晨光穿透雾霾时,新宿站自动贩卖机前留下半罐冰咖啡。监控录像显示23:58分有个模糊人影在原地打转,每次试图离开都会出现新的重影。而在某个无法观测的维度里,如月车站的电子钟永远停在00:00,月台上挤满了戴工牌的白领亡灵,等待下一班开往现世的电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