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在风中打着旋儿落下,佐藤翔太伸手接住,那是森田信吾寄来的最后一封信。信纸边缘己经泛黄,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辨,仿佛昨日才写下。他抬头望向眼前被浓雾笼罩的山路,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川野村..."翔太低声念出这个地名,背包里的录音设备随着步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作为东京大学的民俗学者,他本该对这种乡野传说持怀疑态度,但森田信中描述的现象实在太过诡异——完好无损的房屋、温热的茶水、无人却自行移动的物品...这远非普通废弃村庄能解释的现象。
山路越来越窄,两旁的树木逐渐扭曲成不自然的形状。翔太注意到,每棵榉树的树干上都系着褪色的红布条,在风中无声飘动,像是无数只挥动的手。他停下脚步,掏出森田的信再次确认方向。
"穿过鸟居后第三十七棵杉树处左转..."翔太数着经过的树木,在第三十七棵时,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径出现在眼前。小径尽头,一座朱漆剥落的鸟居歪斜地矗立着,顶部悬挂的注连绳己经腐烂发黑。
踏过鸟居的瞬间,翔太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空气中弥漫着某种陈旧的气息——不是霉味,而是像打开百年未动的佛龛时涌出的那种混合了线香、灰尘和某种无法名状物质的味道。
雾气突然散去,川野村的全貌在眼前展开。
村庄比想象中要大,约莫三十余户人家沿着山坡错落分布。所有的房屋都是传统的合掌造样式,茅草屋顶却奇迹般地完好无损。村中央有一条小溪穿过,水声潺潺,溪上架着几座小巧的木桥。最引人注目的是村庄尽头高台上的一座神社,朱红色的牌坊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这不可能..."翔太喃喃自语。根据森田信中的描述,这个村庄至少己经废弃七十年了,但这些建筑看起来最多只闲置了几个月。他走近最近的一户人家,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内一尘不染。地炉里的灰烬尚有温度,矮桌上摆着一碗味增汤,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似乎刚被搁置不久。翔太的手指拂过碗边,一滴汤汁溅在他的手背上,温热得令人毛骨悚然。
"有人吗?"他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内回荡。回答他的只有窗外渐起的风声。
翔太继续向村庄深处探索。每户人家都是同样的状况——生活痕迹新鲜,却不见半个人影。有的家里晚餐刚准备到一半,砧板上切到一半的萝卜己经开始氧化发黄;有的卧室里被褥铺开,仿佛主人刚刚起身离开。
当夕阳的余晖将村庄染成血色时,翔太来到了那座神社前。石阶上布满青苔,两侧的石灯笼残缺不全。神社的匾额上写着"夜隐神社"西个褪色的大字。推开沉重的木门,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神社内部比外观保存得更好。正中央的神龛上摆放着一面古老的铜镜,镜面模糊不清,却诡异地反射不出翔太的身影。神龛两侧挂着十几副能乐面具,空洞的眼眶似乎在注视着闯入者。最令人不安的是,神龛前的地板上散落着几十双草鞋,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摆放,就像有一群看不见的人正在参拜。
翔太的相机闪光灯在昏暗的神社内亮起,他低头查看刚拍的照片,血液瞬间凝固——照片中,那些空荡荡的草鞋上,赫然显现出无数双苍白的脚。
"啪嗒"。
一滴液体落在翔太的相机屏幕上。他缓缓抬头,神社的横梁上,一个模糊的人形正倒吊着注视他,黑色的长发垂落,那滴液体正是从它腐烂的眼眶中滴落的。
翔太踉跄着后退,撞翻了神龛前的供品台。铜镜"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镜面朝上。在那一瞬间,镜中映出的不是神社内部,而是村庄的全景——数百个透明的人影在街道上行走、劳作、交谈,过着与七十年前别无二致的生活。
当翔太再次看向神社门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森田...学长?"
那人确实是森田信吾,却又完全不同。他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灰白色,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乳白。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似乎有一部分与神社的阴影融为一体,就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正在溶解。
"你不该来的,翔太。"森田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回声,"但既然来了,就参加今晚的祭典吧。夜隐大人...很喜欢新客人。"
随着森田的话音落下,村庄里突然响起了太鼓和笛子的声音。翔太冲向神社门口,眼前的景象让他双腿发软——整个神隐村"活"了过来。
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街道上出现了模糊的人影。他们穿着昭和初期的服饰,动作迟缓而整齐,全部朝着神社方向跪拜。最靠近神社的几个人转过头来,他们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平滑的皮肤,就像未完成的能面。
"这是什么?他们是什么东西?"翔太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森田的身体像烟雾般飘到他身边,"他们是隐人,或者说...曾经的村民。1944年,为了躲避战争和征兵,整个村庄向夜隐大人祈愿隐世。他们的愿望实现了,代价是成为夜隐大人的'隐人',永远徘徊在现世与隐世的夹缝中。"
鼓声越来越急促,那些人影开始向神社聚集。翔太注意到他们的脚步根本没有接触地面,而是在离地几厘米的空中飘浮。
"那...你呢?"翔太看向己经半透明的森田。
"我太好奇了,就像你现在一样。"森田苦笑着,"我发现了夜隐村的秘密,所以也成了'隐人'的一员。每西十九年,夜隐大人需要一个新客人来维持结界...而今晚,翔太,你就是那个客人。"
神社内的铜镜突然发出刺目的光芒,翔太看到镜中的自己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它戴着巨大的能面,面具上的笑容狰狞扭曲。一双冰冷的手从背后搭上了翔太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