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公路像一条灰色的巨蟒，蜿蜒盘旋在崇山峻岭之间。林默用力踩着自行车踏板，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在高原炽烈的阳光下迅速蒸发。他回头看了眼身后气喘吁吁的两个同伴——李强和张雨欣，三人是大学同学，趁着暑假结伴骑行这条著名的"天路"。
"前面好像有个村子，我们休息一下吧。"张雨欣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指着远处几栋低矮的藏式民居。
林默点点头，三人推着自行车走向那个看起来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落。村口坐着一位藏族老人，皱纹深得像是用刀子刻在脸上，手里转着经筒，嘴里念念有词。
"老爷爷，我们能在这里休息一下吗？"李强用生硬的藏语问道。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李强脸上。他忽然用流利的汉语说："年轻人，你们要走川藏线？"
"是啊，我们准备骑行到拉萨。"林默笑着回答。
老人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他放下经筒，压低声音："天黑前一定要找到住处，千万不要在野外过夜。特别是..."他顿了顿，"如果看到路边有人向你们招手，千万不要停下来，更不要回应。"
三人面面相觑。张雨欣好奇地问："为什么？是怕遇到坏人吗？"
老人摇摇头，眼神飘向远处的雪山："那不是人...是'招手熊'。"
"招手熊？"李强笑出声来，"老爷爷，您是在讲恐怖故事吓我们吧？"
老人没有笑，反而更加严肃："西十年前，有一支地质勘探队在这段路上失踪了七个人。找到他们时，尸体都被撕成了碎片，像是被什么野兽..."他做了个撕扯的动作，"但奇怪的是，每个死者脸上都带着笑容，就像...看到了什么让他们高兴的东西。"
林默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尽管阳光依然炙热。
"后来有牧民说，看到过一只巨大的棕熊，像人一样站在路边招手。"老人继续道，"它专挑独行的人下手，先迷惑，再..."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谢谢您的提醒，我们会注意的。"林默礼貌地说，虽然心里并不完全相信。
老人叹了口气，似乎看出他们的怀疑："记住，如果它向你招手，千万不要看它的眼睛..."
离开村子后，三人继续骑行。李强一路上都在嘲笑那个"荒诞的传说"。
"肯定是老人吓唬我们，让我们别走夜路。"李强不以为然地说，"这世上哪有什么会招手的杀人熊？"
张雨欣却有些不安："宁可信其有...我们还是按老人说的，天黑前找地方住下吧。"
林默看了看表："现在才下午三点，我们再骑两个小时，到下一个镇子应该没问题。"
公路在群山间蜿蜒上升，一侧是陡峭的岩壁，另一侧是令人眩晕的悬崖。随着海拔升高，空气变得稀薄，三人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你们看前面！"张雨欣突然指着前方，"那是不是有个人在招手？"
林默眯起眼睛。大约两百米外的弯道处，确实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路边，手臂机械地上下摆动，就像在招呼他们过去。
"可能是需要帮助的旅人。"李强加快速度，"我去看看。"
"等等！"林默想起老人的警告，但李强己经骑出一段距离。
随着距离拉近，林默看清那是个穿着藏袍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手臂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向后弯曲，持续做着招手的动作。不知为何，这个看似普通的场景让他头皮发麻。
"喂！需要帮忙吗？"李强在距离人影十几米处停下，大声问道。
那人影突然停止了动作。
林默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下意识地刹住车："李强，回来！有点不对劲！"
就在这时，人影缓缓转过身来——
"快跑！"张雨欣发出一声尖叫。
那不是人。虽然有着人类的轮廓，但那张长满棕毛的脸上，一双浑浊的黄色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它的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尖牙，像是在笑。
李强呆立在原地，像是被钉住了，首勾勾地看着那个生物的眼睛。
"李强！快走！"林默大喊，但李强纹丝不动，脸上反而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微笑。
那生物——林默现在确信它就是老人所说的"招手熊"——慢慢向李强走去，动作出奇地优雅，像在跳某种诡异的舞蹈。
林默想冲上去救李强，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恐惧像冰水一样浸透了他的全身。
"我们得救他！"张雨欣带着哭腔说，但她同样无法移动半步。
就在"招手熊"即将碰到李强的一瞬间，李强突然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们先走吧，我随后跟上。"
然后，令林默终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李强主动走向那个生物，甚至伸出手似乎要拥抱它。在夕阳的余晖中，一人一"熊"就这样消失在了公路拐弯处的阴影里。
"不！"林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疯狂地踩着踏板冲向那个弯道，张雨欣紧随其后。
但当他们转过弯时，路上空无一人。没有李强，没有那个怪物，只有李强的自行车倒在路边，车轮还在微微转动。
"李强！李强！"两人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回应他们的只有山谷中回荡的风声。
天色迅速暗了下来。林默颤抖着掏出手机，没有信号。他和张雨欣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我们...我们得去找人帮忙。"张雨欣的声音细如蚊呐。
两人推着自行车，跌跌撞撞地沿着公路前行，每隔几秒就回头张望，生怕那个东西再次出现。大约走了半小时，他们终于看到了远处村庄的灯光。
村里的藏民听完他们语无伦次的叙述后，脸色都变得异常凝重。几个壮年男子立刻带上猎枪和火把，跟着两人返回事发地点。
搜救持续了整个夜晚，但一无所获。黎明时分，一位老牧民在距离公路约一公里的山沟里发现了李强——或者说，李强的一部分。
林默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李强的上半身靠在一块岩石上，脸上凝固着那种诡异的微笑，而下半身不知去向。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双手保持着向前伸展的姿势，就像...就像在拥抱什么。
"是'招手熊'。"村里的长者叹息道，"它又回来了。"
三天后，李强的父母从成都赶来。当地警方将这起事件定性为"野兽袭击"，但林默和张雨欣知道真相远不止如此。
在整理李强遗物时，林默发现了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李强祖父站在川藏公路某处的留影，背后的山形与他们遭遇怪物的地点惊人地相似。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日期：1979年8月15日。
"李强说过，他祖父是地质队的..."张雨欣突然想起什么，脸色煞白，"就是老人说的西十年前失踪的那支勘探队！"
林默感到一阵寒意。难道那个怪物是在...复仇？或者是在寻找什么？
当地警官扎西是个西十多岁的藏族汉子，他在办公室里给两人倒了酥油茶。"这不是第一起。"他低声说，"每隔几年，这段路上就会有人这样失踪。老人们都说，是山神的惩罚。"
"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是李强？"张雨欣红着眼睛问。
扎西犹豫了一下："你们有没有...冒犯过什么？比如在神圣的地方做了不该做的事？或者..."
林默突然想起骑行第二天，李强曾在一块形似佛像的岩石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当时有个路过的藏民大声呵斥，李强却不当回事。
扎西听完后，脸色变得更加阴沉："那就是了。山神不容亵渎。"
离开警局时，林默注意到墙上贴着的几张失踪人员照片，时间跨度从六十年代到现在。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几乎每十年就有一起，就像某种...规律的献祭。
最后一晚，村里的老人多吉邀请他们到家中，讲述了一个更完整的故事：
"那不是普通的熊，是山神的使者。很久以前，有个贪婪的汉人商人在这里杀了一只带着幼崽的母熊，剥皮卖钱。母熊死前诅咒商人和他的后代。从那时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那商人家族的成员在这条路上...回归山神的怀抱。"
"您是说，李强是那个商人的后代？"林默声音颤抖。
多吉点点头："而且，它还没吃饱。按照规律，每次要带走三个..."
林默和张雨欣惊恐地对视一眼。
当天夜里，林默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他睁开眼，看到张雨欣的床铺空着，房门虚掩。一种不祥的预感驱使他跟了出去。
月光下，张雨欣站在村口的经幡旁，背对着他，手臂缓缓抬起，又放下，就像...在招手。
"雨欣？"林默轻声呼唤。
张雨欣慢慢转过头，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嘴角以一种不可能的弧度向上咧开，露出太多、太尖的牙齿，而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变成了浑浊的黄色。
"来啊，林默。"她用张雨欣的声音说，却又不是张雨欣的声音，"来看看山神赐予我的...新衣服。"
林默转身就跑，耳边回荡着非人的笑声。他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里，只知道那个东西——不管它是什么——己经选中了他们三个。李强是第一个，张雨欣是第二个...
而他，可能就是最后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