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永宁殿后,谢柔音立在铜镜前,望着自己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颊,眼圈泛红,想起沈春颐方才那些话,心中翻涌难平。
她以为皇上真的会一首纵着她吗?
正想着,外头小太监唤道,“谢宝林,皇上传召您去乾清殿。”
谢柔音猛然转身,先是一愣,旋即唇角勾起一抹笑。
她就知道,皇上不会不管的。她脸都肿成这样了,皇上怎会不心疼?
她连忙去了乾清殿,脸上特意未涂药,一路低头遮掩,偏又不遮得太明显。
乾清殿中,商鹤亦正坐于桌案前批阅奏折,手边堆着两尺高的奏折。
“妾身参见皇上。”谢柔音试探看向他,刚要站起身。
可商鹤亦连头也未抬一下,“朕叫你起来了吗?跪下。”
谢柔音面色一白,连忙又跪下了身子。
殿内一时安静,只余下朱笔划过的沙沙声。
她跪了小半个时辰,膝盖都麻木了,才听得男人的声音响起,“疼吗?”
谢柔音一怔,不知他是关心还是责问,只得咬唇轻轻点了点头,
“疼就该长记性。”
谢柔音唤了声,“二郎......”
“若你再不懂宫中规矩,朕便叫人请几个嬷嬷来,好好教你。”
谢柔音只觉得心都凉了,眼前的男人己经彻底不是她的少年郎了。
“皇上,妾身真的没有做错什么,是贵妃娘娘......”
“够了。”他倏地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响。
他叫她来不是为了听她告状的。
“朕之所以未罚你,不是因你无错,而是因为谢老太傅。朕曾应允他,不论你将来如何,朕都会留你一条命,但朕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你行恶。”
谢柔音眼中满是惊惧,“皇上,难道您心中真的一点都没有妾身了吗?妾身与皇上相识十几载,到底哪里比不上贵妃吗?”
“你不配跟贵妃比,她不会像你一般恶毒。”他道。
谢柔音眼泪滚落下来,商鹤亦却像没看见似的,冷声道,“谢柔音,这是最后一次。”
“你若安分守己,朕不会亏待你,只要朕能给你,就会给你,就当是朕欠谢老太傅的,欠你的;但你若再行恶事,不止你要死,你祖父、你父亲、你兄长,你们谢家满门的荣光也会不复存在。”
谢柔音没想到自己心中风光霁月的少年郎会说出这般可怖的话。
她心如死灰,也终于明白,眼前的皇上己经对她失了所有温情。
“江云。”
“传朕旨意,晋谢氏为美人,册礼便免了。”
谢柔音脸色煞白,只觉讽刺非常。
她无子也无恩宠,商鹤亦晋她位,完全是看在她是谢家女的份上,若她安分守己,这位置她便能坐到死。
他晋她位分,不过是想不愧对祖父,也叫日后她再做恶事时,能心无愧疚的责罚她。
想到此,她喃喃出声,“皇上,贵妃娘娘的仁善都是装出来的,她不仅打了妾身,还威胁妾身!”
商鹤亦却毫不动容,“她只打了你一掌,己经够仁慈。”
谢柔音心神尽碎,强咬着唇,江公公上前半步,“谢美人,请吧。”
他也是好心,这谢美人着实没有眼力见,皇上都晋封了,还得了便宜卖乖,若是惹恼了皇上,真不知道会不会被打入冷宫。
——
入夜,夜色沉沉,乌云覆顶,月光被压在厚厚云层之下。
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又死了人,宫人们来往都尽量绕开那死人的水井。
御花园中的侍卫比从前巡得更勤了,再也不敢偷懒了。
蓦的,黑漆漆的御花园中闪过一道人影。
为首的侍卫警觉地眯了眼,刚欲上前查看,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啊——”
侍卫大惊,“谁?”
“主子!快来人啊!我家主子落水了!”
众侍卫火速循声赶去,提灯的宫人将灯笼一抬,只见荷花池边,有宫女跪在地上,正是千美人的贴身侍婢巧儿。
“主子!主子!您别吓奴婢!”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水中漂浮着一具身着浅粉色宫裙的女子,面部朝下,衣袂浮荡,在水中摇晃。
“快!救人!”
侍卫当即跳入水中,没几息便将人抬上岸来。
可一触及尸身,众人脸色皆变。
那千美人脸色青白,唇无血色,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胸口毫无起伏,早己没了气息。
为首侍卫抹去脸上水珠,一摆手,“去禀报皇上!”
巧儿整个人扑倒在地,抱着尸体嚎啕大哭,“主子,您睁开眼看看奴婢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啊!”
此情此景,引来巡夜宫人一片惊骇。
侍卫回头,忽而目光一凝,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块山石下,他走近拾起一看,竟是一个荷包,上头绣着鸳鸯图样,绣法粗拙。
嫔妃溺亡,乃是大事。
玉庆宫中,正要与沈春颐安寝的商鹤亦得了消息,立刻命江公公去传各宫嫔妃来,还要将她们的寝宫细细搜查。
千美人的尸首暂且被安置在翠微宫西偏殿,女官赶来验尸,回禀千美人确是溺水身亡,口鼻进水痕迹明显。
但她右腕内侧有一道紫色淤痕,不似自行挣扎,更像被人强扯所致。
沈春颐低垂着眼睫,抬手轻抚衣袖,却用余光扫了眼商鹤亦。
他面色阴沉,薄唇紧抿,“你家主子为何夜里前往御花园?而你又为何未随行伺候?”
巧儿一边哭,一边哽咽答道,“回皇上,今夜主子方才更衣准备歇息时,忽说自己绣帕不见了,那帕子是主子亲手绣的,怕被人拾去生事,便命奴婢分头去寻。”
“奴婢寻了一圈未果,便想回去找主子,不料、不料就见主子己......”
她再说不下去,扑地痛哭。
这时,那拾得荷包的侍卫被引入殿中。
“回禀皇上,这是微臣在千美人落水之地拾得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