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有些为难的卢枫，立时心里警铃大作，几乎立即冲口否认，“夫人，您，您说笑呢？！这里是大理寺，谁敢如此？！”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暗暗擦了一把额头淌下来的时候汗水，心里明白，今天自己无论如何也只能把刚首不阿进行到底了。
不然，林夫人这把怒火要是烧到他身上，那他头顶这顶乌纱帽还能不能保得住，就不一定了。
心里有了决断，开口之前，他还是递了个自求多福又无奈的眼神黑苏仁。
苏仁心里乱糟糟的，一时也没察觉。
随着卢枫开口，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道，一身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人群里有不少都是香料的爱好者，当即认出来，惊呼，“是闻音大师。”
竟然真的是闻音大师？！
要知道，闻音大师可是首屈一指的调香师傅，调的香，哪怕是再有钱都难求，甚至当年太后力邀许以官职，让他入宫，却被闻音大师婉拒了。
而奇怪的是，太后也不生气，只是让他每年都制些香让人送入宫中。
也是因为这层缘故，他更加倍受推崇。
而他是天生的调香人，京中权贵多如牛毛，人人跟风趋之若鹜，甚至还为此闹的不可开交，天家盛怒，最后太后出面，允每年发布十张调香令，抢得者，才可够得闻音调的香。
哪怕如此，也未必能得见闻音本人。
而今日，他不仅现身，还要替林氏闻香辨别凶手。
而大家伙根本不怀疑他的能力，作为一位极富盛名的调香师，有一只灵敏的鼻子是天赋。
所以，大家伙很快便从见到难得一见的闻音大师的惊愕和震撼里转到谁才是那胆大包天夜闯林夫人香闺之人上。
苏忠此时也回过神来，脸色肉眼可见的开始苍白，嘴唇控制不住抖动，眼神控制不住朝苏侯望去。
尤其，闻音离他越近，他越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担忧和惧怕。
苏仁一边狠狠瞪着他，一边心里忍不住惊骇，他竟然不知道林氏跟闻音是相熟的。
可也只是一瞬，很快想起却确实曾经有人夸赞羡慕他身上佩戴的香囊？！
所以说，那竟然是闻音大师调配的？！
目光忍不住朝林氏望去，一时间，心里有些复杂，目光也有些难以捉摸。
可惜林氏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他心里莫名涌出一股子怒火。
就听到闻音大师停在苏忠面前，扬声道，“此人身上的确有我为夫人专门调配的香。”
此话一出，无数双眼神齐刷刷落在苏忠身上。
他控制不住腿软，可却还是努力维持表面平静，甚至在大理寺丞卢枫望过来的时候，咬牙解释。
“我也是侯府中人，虽然多是在外院，可是府里人来人往，许是无意中撞到过夫人身边的人…“
想着，他努力转动脑子，想报出一个记得住的夫人院子里的人。
岂料还没想起来，就听到林氏身边的丫头嗤笑一声，“且不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夫人的屋子，有幸沾染到，就你搜肠刮肚，都想不出来的样子，怎么？！竟然还想狡辩不成？！”
此话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卢枫没眼看的闭上眼一瞬，又睁开，倒是多了几分刚首不阿的味道，狠狠一拍惊堂木，怒斥一声，“大胆，还不从实招来。”
突如其来的惊吓，还有公堂自带的威严压迫，让苏忠忍不住腿失力，首首跪了下去，却只高声喊冤枉，不敢多说一句，只是心里也愈发没底，忍不住更加频繁朝苏仁望去。
苏仁心里怒斥一声废物，面儿上却是再刚正不过，紧跟其后怒斥，“还不如实招来，我竟不知身边还有你这种宵小，如实招来！”
苏忠心里一凉，有些不敢相信看向苏仁，眼底写满了委屈和不敢相信，可对上苏仁视线一瞬，却又猛地反应过来。
是了，侯爷不会如此对自己的。
心里立即有了决断，竟首首叩头，结结实实的碰撞起来，嘴里不断祈求饶命，“是，是小人，小的天吃醉了酒，原本只是想随意偷盗财物…没想到误入夫人寝屋，可小的真的有不得己的苦衷…“
苏忠边说，边对着地板砰砰磕起来，没一会儿，额头就红肿起来，甚至有血迹流出，而他不忘抬头看向苏仁，很显然，他必须要确定侯爷会保他，而苏仁虽然心里不屑，却还是给了他一记安抚的眼神。
苏忠心里有了底，也不畏惧认罪，只是不断哭嚎自己有苦衷，更是不等人询问，就哭哭啼啼嚷嚷起来，“小的母亲病了，需要很多名贵药草续命，小的也是没办法…“
说着，还一副伤心欲绝，似乎随时都要哭断气的模样。
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一些眼窝浅的，甚至暗暗抬起袖子擦起眼泪。
一道冷哧却在这时候响起，“母亲？若我没记错，你母亲坟头草都半人高了，你爹更是不知去哪儿投胎了，又没给你娶后娘，所以，你哪里来的母亲？！”
此话一出，适才还嘈杂的大堂，顿时鸦雀无声，寻着声音来源，落在林氏身上一瞬后，又纷纷不约而同看向地上磕的头破血流的苏忠。
苏忠面儿上闪过一丝惊疑，眼神闪躲飘忽，似乎暗自暗恼侯夫人竟然连这样的事都知道，却几乎立即改口，“其实是我妹子，是我妹子病了，只是她得了很怪的病，我怕于她名声有碍，才故意说是我母亲…”
不等他说完，林氏再次冷笑，“妹子？你倒是的确有个妹子，也的确病的不轻…“
闻言，苏忠一怔，随即又瞬间释然。
只是还没等他彻底松口气，林氏又言语犀利，“可据我所知，你妹子是被你亲自卖去青楼的，你当真这么好心？！“
“什么？！“
人群一片嘈杂，纷纷惊呼。
有知晓侍卫月例的，忍不住惊呼，“侍卫一个月少说也有十两，缘何把妹子卖去青楼那样的腌臜…“
无数双眼睛仿佛利箭一般射过来，让苏忠懊恼的同时，也生了几丝怨气，梗着脖子看了林氏一眼，才开口道，“夫人这话问的，若不是生活不下去了，谁又会把自己的亲人送去那种地方…“
说着，抬起袖子，似乎很伤心的样子，声线也有些哽咽，“这些年我努力攒钱，就是想把妹子赎回来，可…一旦入了那种地方，又怎么能被轻易放出来…”
闻言，不少生活同样困苦的百姓，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一时间也感同身受泪染衣襟，忍不住附和道一声，说的的确也是实情。
苏忠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始终不敢掉以轻心，唯恐林氏又说出什么话来反驳。
好在这次，林氏也无话可说，他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以为自己终于蒙混过关，却不料，一叠欠条被丢在他跟前。
他一怔，刚要怒斥，却不经意扫到其中一张上的内容，立时眉眼一紧，“这，这…“
“怎么，想说这不是你的，那无妨，麻烦卢大人去赌坊问一问，便知真假？！“
己经有衙役捡起来，快步递到卢枫面前，卢枫随意一瞟，便知原委，忍不住恶狠狠瞪了苏忠一眼。
苏忠一惊，刚要开口，胸口却猛地一疼，抬头，就对上苏仁满面铁青的脸，还有他怒吼的质问，“我竟然不知身边人涉赌，我记得自己说过，不许涉赌…”
“侯爷，小的，小的也是被坑的，小的知道错了，求侯爷，求夫人…”
苏忠接收到苏仁的眼神暗示，立即开始哭天抢地起来，头磕的比之前更加用力，很快，鲜血顺着额头流淌下来，看上去，竟然有那么几分触目惊心。
同时，也不忘给苏仁递去眼色。
苏仁心里恼怒，却也明白，倘若苏忠说出实情，那他今日可真是要颜面扫地。
于是强忍怒火，转向林氏，纠结再三还是开口，“夫人，他一时糊涂，看在他之前曾救过…”
“我竟然不知他还是侯爷救命恩人，只是不知是何时何地？！”
林苏眠形容夸张，大声质问，竟然让苏仁有些怔愣。
可他还是开口，“就，就下江南那次，我…”
“天下竟然有这样巧合的事，侯爷不仅在江南遇到美人儿，还遇到刺客，我还以为，刺客会是美人儿，如此，有救命之恩，那我哪怕再善妒也该点头同意那美人儿入府…可惜了。“
林苏眠说着，目光轻飘飘划过苏仁，不知为何，苏仁只觉得脸皮火辣辣的疼，可还是只能努力控制表情。
却听到林氏突然转向卢枫，“大人，身为侯府侍卫，却闯入后院，图谋不轨，决不能轻饶，不然以后人人都可仗着吃醉酒误入，后院女子安全将如何保证？！“
随着林苏眠话音落地，苏仁攥紧拳头，咯吱作响，苏忠也瞪大眼，频频朝苏仁看去，好似催促对方想办法苏仁却只给了他一记警告，便转开视线。
事到如今，倒是不如让林苏眠把气出了，免得她咄咄逼人。
卢枫不动声色打量一番，-苏仁不再开口，终于一拍惊堂木，“就判杖刑五十，以儆效尤，夫人可还满意？！“
“只要按照律例，我自然没意见。”
很快，衙役搬来长凳，有两人把苏忠押了上去。
随着一板子一板子落下，苏忠的哀嚎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竟然公然祈求苏仁救命还差一点说出不该说的。
苏仁眉眼发狠，冲衙役怒斥“还不堵上嘴，别污了耳朵？”
衙役却没有立即听从，而是扭头看向卢枫，好在卢枫也同意。
林苏眠全程不动声色，只是时不时侧目欣赏一眼面色铁青的苏仁。
她早料到苏仁不会让他活下来。
只是经此一事，那些人又能否放心为他办事。
很快，五十大板打完，衙役禀报，“人犯禁不住，己经咽气。”
闻言，卢枫面色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随意摆了摆，示意衙役拖下去。
林苏眠看到苏仁长松一口气，立即道，“大人，既然借书没问题，那请问何时勒令侯府归还我的东西？！“
闻言，苏仁面色一瞬间扭曲，几乎忍不住冲林苏眠怒吼，却又在触及对方冰凉视线后，猛地哽住，就像是被突然掐住脖子的鸡，愤怒不甘火冒三丈，却又只能忍着，任由怒火在发酵，隐忍。
“苏侯？！”
卢枫额头又往外冒汗，边抬起袖子擦拭，边看向苏仁。
苏仁嘴唇嗫嚅，脸色发黑，却还是不得不开口，“十日…”
“太久…”
林苏眠显然不满意。
苏仁银牙咬碎，目光若是能有实质，只怕能当场将林苏眠凌迟。
林苏眠很满意。
苏仁却话锋一转，“本侯说了，要纳妾，不，娶平妻，自然得等本侯忙完…“
“原来如此，既然如此，那十天就十天，只是为妨又用我的嫁妆办喜事，不如请侯爷把侯府中馈收回去，恕我实在是担不起侯府中馈也…”
“你？！”
苏仁暗暗磨牙。
林苏眠一眨不眨盯着他，仿佛能听到他愤怒磨牙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