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小店吃得半饱,结了账,他们的酒却一口都喝不下去。
小二收了钱,他看几人酒碗还是满的,酒丝毫未动,痛心疾首的喊道:“刘老丈,你看这些不知珍惜口福的外邦人,何其不堪,如此美酒,居然弃之如履,作孽呀。”
他回头看着老者,“刘老丈,你量好,喝那么一天酒还不见醉到,把这些全拿去喝了吧。”
刘老丈满脸喜色,一碗一碗拿去喝完,小二羡慕的说:“可惜鄙人天生不能喝酒,要不是这份便宜也不会让你尽占了去。”
微娘几人好歹肚子不饿了,也歇息了这么久,不免精神大涨,出门又走,感觉肩上担子又轻了许多。
走了一会,就听见前面有朗朗的读书声传来,往前又走得十来步,“当、当、当”三声钟响,把几人吓得跳了起来,才抬头要看,就听“呕吼”一声欢呼,之后接着就是尖叫声、脚步声、打闹声一片儿响起。
右边大门一开,探出几颗黑油油的人头,东张西望,正好与微娘几人对上眼,一蹦就出来四五个半大小子,扯住担子要看是挑的什么东西。
几人只好放下,正好此处似乎比别处宽敞了许多。
原来经过的是学堂门口。一个小子翻看到是些笔墨纸张,高兴的惊叫一声,跳起来就喊:“学弟快来看,这宣纸如此细腻,与我等用的是天上地下之差;这毛笔笔毫坚挺又柔韧,一看就是正宗狼毫。笔管粗细长短适中。”
几个小子都蹲下各取一支,在手上摆弄,叹息道:“唉,我们用的那根本不像笔呀,笔毫立不起,笔管捏不住,沾墨写下去一坨黑,第二笔又没了色。”
边上学弟连声附和,一时一片赞叹声起,又引来一圈儿人围住微娘的文具担子,其它几人连同担子已被挤到了外围,需踮脚才能看到微娘的脑袋。
小子们一个一样,把筐里文具取了个空,各自抱在了怀里。罗老板和小花费力的刚挤进来,就听“当当”几声钟响,震耳欲聋。
小子们从袖中掏出一下,抛向空筐中,撒腿就全部跑进去。一白发头颅从里往外左右转动了一圈,缩了回去,随后“吱呀”一声响大门关上。一时间耳根清净,只余筐里筐外撒得一地的铜钱,显示曾经有人蜂拥围观。
几人捡起来堆在罗老板手上,一大捧,数了一下三十来个,罗老板摇头,“未回一半本金呢。”
姑老爷笑道:“这些小子还好,如此匆忙也没有忘记付钱,值得敬佩。”
几人都笑了起来。
微娘把小花担子里分了一些出来担着,一路轻快起来。
沿街行走,又转了几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几人已走出了密集热闹街道。虽然还是满天满地的杨梅,但好歹中间有簸箕大一片空地阳光灿烂,干爽洁净。
几人酸冷气附身,急走几步卸下担子站在阳光下暴晒。过了一会儿,浑身暖洋洋了,才发现一高大的杨梅树下围着一圈人,叽叽呱呱说话。
微娘和小花赶忙走拢去观看,却密不透风,踮脚也看不清围的什么。两人正前后绕着想挤条缝进去,却有人走过来说话。
“两位小哥,里面树上绑了一小女子,说是驸马府中的下人因犯事,被发媒变卖。虽然说是见钱就卖,奈何敝处人,历来视一钱如性命,况且她是官家人,也都轻易不愿去招惹。几天了,没人理会,她在此哭哭啼啼,好可怜。”
他抹了一把眼泪看着微娘说:“我看小弟年轻俊秀,应该还没有娶亲。此女子原是宫娥,长的如花似玉,买了去做娘子,最是合适。尔等又是外乡之人,带着一走了之,一年半载过后生儿育女承欢膝下,岂不是两全其美,人生乐事。”
他眉飞色舞的说完,满脸期待的盯着微娘。
此时,有几人已凑过来点头附和,“真的,我是不敢买,我家里娘子,像只母老虎。我怕带回去,她会要了我的命。”
另一人说:“我钱都带来了,不敢摸出来用,怕惹祸上身。”
又一人说:“怕个屁,我是家里家外翻了个底朝天,没见一文钱,今日夜饭还需到舅爷家去混一餐。”
边上一人叹气,“哎~,可惜我是与几个同行睡桥洞,没个独立安身之处。虽然身上有几个铜板,心里再想却也不敢下手。”
还有一个面白无须的美男子,锦衣华服,他站在边上抹泪哽咽着说:“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如此美貌佳人,但愿下辈子有缘再见。”
众人都转过头,同情的望着他。
人围过来了一半,微娘和小花此时才看清树下情景。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脚上绑着根绳子,像小狗一样,被拴在树上。绳子弯弯扭扭的躺在地上,姑娘却紧靠着大树低头流泪。边上一个脸颊绯红、头上戴花的女人,坐在小凳上发呆。
这时罗老板几人也过来了,只留王仁看守着货物。
那姑娘抬头一看是几个外乡人,立马“扑通”跪下了,伏地抽泣。凳子上女人站起身,上前扬手就打了她一掌,吼道:“搞什么?想把人吓跑呀。起来,起来。”一手去揪住她衣领往上扯。
姑娘屁股往下驮着,任她拉扯就是不起来,还大声的哭了出来。微娘几人手足无措。
姑娘一时挣脱出来,跪地前行几步,那绳子拉直刚好到微娘脚边。
她一把抱住面前的腿,一脸的鼻涕眼泪就往微娘裤管上糊,嘴里哭喊着:“救救我,天天如此像猪狗一样任人围观议论,我生不如死。买我出去吧,任你抛在哪个角落,只要不像这样抛头露面就行。”
见她说的如此凄惨,几人动容,都有要摸钱出来的冲动。
小花已在怀中摸出了钱,那女人伸头过来,看着小花摸出一个又一个,都是些铜板,脸上渐渐不悦。微娘赶紧摸出一个银钱递过去,手才伸到半空,已被她一把抢去。另一只手又把小花准备揣回的铜板也一把抓住,全部揣进自已怀中。
顺手摸出一张契书递给微娘说:“是你们的人了,带走,不要滞留在此地,永远不准回来,上面说了,再见到她就让她在牢狱里过日子去。”
微娘接过,望着罗老板。姑老爷已忙不迭的接话:“哎呀,带走,带走,马上就走。我等永不会踏足贵地一步了。”
贾述已解开绳子,小花牵姑娘起来,各自画押,几人挑起担子就走。今天到这里得了几多惊吓,都走得飞快。那姑娘踉跄着小跑,步步紧跟,生怕被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