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
清脆的少女嗓音在空旷的房间回荡，如果能抛开地上的尸体不谈，那么他很愿意与这样一位小姐交流。
“汉森，汉森·约纳斯。”监工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回答道。
“汉森，对吧？今天的事我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你能做到吗？”
萤火说着，将房间唯一的一把椅子搬到监工的面前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当……当然！我保证不会泄露出去！”
面对胁迫，监工不敢拒绝，急忙点头答应。
“那就好，死人不会开口说话真是太好了。”
像是听到令人安心的话语一样，萤火微笑着抬起左轮，瞄准汉森的心脏。
“等等！等……”
砰！
虚假的枪声响起，在萤火的幻术之下，木板墙上十分‘贴心’地多出了个枪眼。
余光瞟了一眼汉森，对方已经瘫倒在地上，吓得双目失神，胯下湿了一片。
“开个玩笑，我是个守法好市民，不会轻易动你的。”
萤火笑吟吟地说道，心底盘算该如何问出自已想要的情报。
我记得老头子以前有教过我，在这种情况下最开始先吓一吓他，问几个就算说了也无关紧要的问题，最后在关键问题上反复提问，无论真假，多问几遍，多否定两次……
听老头子说，他们老家那边还有人掰手指头又不让人出声的……或许我可以效仿一下……
“你和灰烬教团接触过多长时间了？”
对于监工的心理承受能力有了一定了解，萤火随口问道，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左轮，枪口在对方身上来回摇晃。
“半年，半年前他们找上我的。”汉森双手撑地，窘迫回答，不敢有任何隐瞒。
比火车爆炸案的时间更早啊……看来是早有预谋……这说明他们不是为了躲藏才待在这里的……
“第二个问题，和灰烬教团接触以来，你干过哪些坏事。”萤火切入主题，直截了当地问道。
随后，她又故意装出天真无知的样子，补充一句：
“说谎的人是会遭受惩罚的喔。”
“我……我……我只是平时多欺负了一下手下的农奴……”
不知是恐惧还是回忆，汉森的话有些犹豫，断续不清。
“然后……教团的主教里恩交给我一个任务，他们要我收集一些平常稀有的生物样本……”
“我有利用权力变卖农庄的财物……把它们换成金镑，交给布雷特……我，我没干太多坏事……都是他们逼我的。”
“看来你不够诚实。”萤火收起笑容，在极短的时间内入侵了他的心智体，放大感官，随后抓起汉森的右手掌，将手指用力往反方向一掰。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发出，汉森脸色苍白，被放大数倍的疼痛感在一瞬间冲垮了他的思维，让他差点晕厥过去。
他的额头沁出汗水，颤抖着，呜咽着。
萤火可不相信这就是全部，单单为了收集样本和金钱，灰烬教团完全有更好的人选，为什么非得收买一个毫无用处的农庄监工。
“我……我还……派人去贫民窟里……抓过流浪汉，我欺骗过那些站街女郎，把她们带进了农庄的地牢……”
汉森不想再一次承受那非人的疼痛，将剩余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萤火挑眉，"然后呢？"
“我有罪，我有罪，我是个该死的人……但求您……求您给我一条活路，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汉森哀求着，他不想死。
萤火并未理会对方的乞求，追问道：“地牢在哪！”
“在农庄正中心，礼拜堂的神像背后，那里是入口。”汉森急忙答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口中的‘里恩’在地牢吗。”
“不……不在。”他说话迟疑了片刻，眼神下瞟，不敢与少女对视。
“假话。”
萤火说着，握住他的手指向后掰弯。
咔嚓。
骨裂声发出，汉森再度发出惨叫，挣扎着想要逃脱钳制，却无法挣脱少女纤细的手臂。
“在那里！里恩在地牢里！”
“我不信。”
咔嚓。
咔嚓。
汉森的惨叫声不断响起，他的整张脸都因剧痛而变形，鼻涕眼泪混杂着流下。
……
看着近乎晕厥过去的汉森，萤火没有表情地放开了他的手掌，用房间里的麻绳将他缠绕捆绑，塞进床底。
做完这一切，她幻化成监工的模样，打开木门，朝向农庄中心走去。
看来老头子教的也不一定全对，萤火在心底反思刚才的拷问过程。
最开始的回答，她都无法验证真假，不过并不重要，她只在乎能不能找到里恩，然后宰了他。
里恩的确是待在农庄的地牢里，汉森可能是心存侥幸，希望他能拯救自已，才在那种情况下选择隐瞒存在。
而萤火则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无论汉森的回答是什么，她都默认里恩就藏在地牢。
有监工的外貌作伪装，萤火一路没有遭遇阻拦，很顺利地进入了农庄中心的礼拜堂。
她的视线落在礼拜堂中央的神像之上，她观察着神像脚下雕刻的神秘学符号。
一把竖直向下，缠绕火焰的长剑徽印。
以前老有人在向盈辉祈祷……不过我还是头一回看到天秩教会的神像。
萤火抬起头，边走边打量。
‘盈辉’的雕像由大理石雕刻制作，没有面容，通身被打磨得光滑，相当接近人体的皮肤状态。
雕刻模仿的衣袍上刻画着同心圆的两个太阳，外大内小，上大下小，代表“幻日”现象的神秘学符号。
几何图案堆叠围绕在“幻日”符号周身，在视觉上给人正在旋转的错觉。
走进上前，借助彩色玻璃折射的光线，她看到了斜立向下的地窖大门，大门敞开，通道里黑漆漆的一片。
地窖里有些寒冷，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腐朽的腥臭味，这和她曾经在里恩家中闻到的味道很相似。
这是生肉的味道……
萤火走下台阶，沿着楼梯，缓步走进地窖深处。
转过一个拐角，视野变得开阔，走廊的尽头是大厅，两旁都设置有金属牢笼的大厅。
墙壁上设有提供长时间照明的火炬，煤焦油
燃烧的黑烟将周围熏染得漆黑。
火焰为她提供了明亮的视野，在靠左墙的一侧，在其中一个金属栅栏牢笼，她看见了一具腐烂的尸骨，地上的血迹早已干涸，白色的蛆虫爬进爬出，把这里当作新的巢穴。
她紧挨着金属栅栏一一查看，这里绝大部分的牢笼都已被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余下的，她看到了被藤蔓缠绕寄生，当作行走支架的尸骸，看到了半人半虫的蜈蚣类多足怪物，看到了被蛞蝓溶化到只剩肩部以上，用双手支撑行动的女人，她看到了非常熟悉的虫尸……
栅栏后关押的，全部都是人类和某种生物结合杂交的产物，以及烂尸碎骨。
这就是丽莎口中，灰烬教团在践行的人类“进化”之路？这就是能够活下去的方法？
萤火有些明白灰烬教团收买监工的原因了。
埃德蒙男爵不过多关注，这里权力最大的就是监工，他们借用这里的偏远环境建立了所谓的实验室，在这里进行他们的杂交实验……怪不得要收集生物样本……
只是……萤火皱眉叹息，扫视四周，地上的灰尘呈现出一道道划痕，存在重物被拖拽，转移的痕迹。
这里的实验似乎已经结束了，很多地方都是空的。
等等……
萤火走到大厅尽头，停下脚步，望着眼前手脚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棕发女性，长长地“咦”了一声。
很奇怪，萤火发现这名女性和之前牢笼里死亡、杂交的人类尸体长得十分相似，就连胸前的那颗痣都在同一个位置。
不，不能这么说……是牢笼里的尸体和她一模一样……她们都是同一个人？
正当萤火想要仔细查探的时候，她突兀地感到一阵冷风吹过后背，猛然警觉回过身，一道黑影闪烁而至，眨眼间出现在她面前。
好快的速度！
萤火连连后退，架手抵挡，下一秒对方的拳头挥过，精巧地打掉了她手握的银白左轮，顺势夺过。
举枪！瞄准！
咔！咔！咔咔！
这是一把空枪！里面没有子弹！
袭击的黑影略有愣神，萤火趁机拉开了距离，也让她看清了来者的面容。
男人身着一件深绿色拥有诸多口袋的射击夹克，下身搭配狭窄长裤，眼翳长在眼睛靠鼻侧的位置，留有浓密的八字胡，长相粗犷。
这正是萤火在霍顿村没能找到的猎人‘里恩’！
“也许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里恩将手中的左轮扔在一边，双手举过头顶，示意自已放弃争斗。
“谈？有什么好谈的，难道你还想让我们两个坐下来交心，回忆你当初怎么烧了我房子的事吗？”
萤火嗤笑一声，语气嘲讽，迈腿冲刺过去，手肘回收，右腿肌肉绷紧，膝盖弯曲，一脚踢在里恩的胸口。
穿有高帮短靴的腿部穿透了里恩的身体，没有任何疼痛感传来。
是幻觉！
同一时间，抢在里恩反应过来之前，惊人的力道从背后袭来，使得里恩身形踉跄，摔倒在地。
一只附着蓝色火焰的手掌掐住了里恩的脖颈，萤火整个人的重量将他压在身下，幽蓝的火焰霍然腾起，将两人包裹在内。
“原来你还记得，那可是多少年前的事……也对，毕竟你差点被烧死在里面了。”
没有反抗，没有挣扎，里恩像是感受不到灵魂的灼烧一般，自顾自地说着话。
萤火眯眼盯着里恩，等到火焰覆盖他的全身，萤火才松开了手，起身站立。
灵火失效了？不一定，也许问题出在里恩身上。
察觉异常的萤火右手插进口袋，隐蔽地触碰死神牌，在一阵微妙的感应下，她睁开眼，环顾左右。
无论是在里恩身上，还是周围，她都没有看到任何蓝色的人形灵魂。
这不是真正的里恩……
想法刚刚冒出，对方的身体便在灵火灼烧下变成了油脂和灰烬，留下一张里恩模样的人皮面具。
“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果然没猜错……这应该只是傀儡操控一类的把戏，他的本体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藏着。
萤火不可见地摇了下头，感到惋惜，接过‘捡垃圾’帮她拿回的左轮。
接着，她抬起头，目光缓缓移向上方，直视钉在十字架上的女人，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
“杀了我。”那名棕发女性脱口而出，她的话语让萤火有短暂的懵圈。
“先等等，这位女士，不要一上来就说出那么吓人的话，你好歹得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萤火双手抱胸，继续询问道：
“我在地牢里看到了很多和你长得一样的尸体，它们是怎么来的？”
“我……它们……我是它们……它们全都是我……”
棕发女性仿佛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她的脸上浮现出因恐惧而扭曲的表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
“请安心，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了。”萤火试探着开口，尽量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能够安抚她。
过了好一阵，棕发女性才恢复正常，说道：“我是被他们从街上抓来的，他们将我喂给了某个怪物，我……我明明已经死了……我可是我还活着。”
“恶心的鼻涕虫融化了我……我感觉不到自已的腿……但是，但是我现在好好的……我像个孩子一样被生下来了……那里很湿……我不想待在那里……”
这名女性讲述的信息相当的碎片化，不存在逻辑，说话的语气由害怕慢慢朝向烦躁转变。
“那种痛……好痛，我不想再被吃了！我想不再承受疼痛了！杀了我！”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她越来越激动，声音变得尖锐刺耳，状似嘶喊，又像是在哭泣。
“杀了我！杀了我！”
萤火的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只剩肩部手臂的蛞蝓女性，它趴在萤火脚下，嘴中不断喃喃道。
“杀了我！”
半人半蜈蚣的多足怪物摆动着触角爬了过来，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
各种不同情绪的声音突然响起，环绕在耳旁。
这些声音时而愉悦，时而愤怒，时而悲伤，时而兴奋……宛若置身于嘈杂的闹市，经久不息。
在各种嘈杂的持续呼唤中，萤火额头一阵刺痛，感觉脑袋在膨胀，有种被撑裂的趋势。
“杀了我！杀了我！杀……”
耳旁的低语让她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闭嘴！”
顿时，萤火周身燃起幽蓝的火焰，没有温度但能够刺痛灵魂的烈焰席卷而出，将所有的噪音焚烧殆尽。
萤火用力甩了甩脑袋，让混乱的思绪清醒过来，感受到鼻尖传来的，如同焦肉一样的糊味，微微一笑。
“呵，我可以帮你解脱，但是你能满足我一个请求吗？”
“你说吧。”
萤火点头轻笑，说道：“你既然都已经死了，能把你的身体借给我吗？我需要用它来拯救一名同胞。”
“如果你能杀了我……其他的都不重要，如果你想要就拿去吧。"
她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十秒钟过去……半分钟过去……
“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棕发女性不耐烦地催促，她的嗓音变得沙哑，仿佛被火熏过一般。
“当然是在拖延时间咯，你还没闻到吗，烤肉味。”
萤火说完这句话，身上的蓝火烧得更加旺盛。
“我从一开始，刚来到大厅的时候，就能闻到一股生肉的味道，但我找遍了所有的牢笼，里面不过是些腐肉。”
“你……”棕发女性有些恼怒。
焦臭的味道越发浓烈，萤火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还不能确定，但是在探察里恩灵魂的时候，我同样没有找到你的灵魂。”
“或许真实的你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你，不过只是吃掉你的怪物又通过记忆模拟出来的罢了。”
……
眼前的场景轰然倒塌，再无杂交的怪物环绕在自已身旁。
萤火可是‘幻境师’！她虽然无法阻止自已被拖入幻境，但还是能够勉强感知到事情的发生。
转眼看去，刑罚用的十字架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铺满了整面墙壁的，粉红色的肉山！
这些肉块仿佛菌毯一样蠕动，一层叠着一层，看上去十分恶心。
肉墙上还有一个人体大小的囊泡，通过那层半透明的薄膜，她看到那名棕发女性被浸泡在其中，一旁是排泄口般的。
幽蓝的火焰燃烧地空前盛大，几乎要将这座囚笼全部点燃，一层层肉块在灵火灼烧下迅速融化。
这可是你自已答应要给我的。
等待附着在腿部的肉块被烧化，萤火拔出寄宿有灵体的匕首，不再迟疑，大步走向肉墙的囊泡，划开薄膜。
她一手拿出化妆镜，冷静念诵拗口的音节，一手抓住女性尸体。
“嗤笑现实的虚无之主啊；”
“你是生灵万物的灵性倒影；”
“你是幻梦世界的绝高至上；”
“我祈求世界的力量；”
“我祈求空间的力量；”
“您忠诚的仆人祈求您打开国度的大门；”
燃烧的蓝火‘刮’起一阵旋风，萤火连同旁边的冰冷之躯一同被揉捏成团，消失不见。
这样，或许你也得到了解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