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是半夜醒来的，醒来之后就一言不发。
赵荷花和张超已经回去了。
丛云外卖点了一杯粥，让丛林给老太太喂下去。
深夜的粥，可能太烫了，老太太吃了两口，不由自主的呜呜哭了起来。
其他几个病床本来还有些不满，可一看是赵老太在哭，都沉默了。
他们都是见过赵荷花跪地磕头认错的，心里对这个老人无比的同情。
天亮之后，张超和赵荷花早早的来了，还开了车。
车上放着厚厚的被褥和一堆花花绿绿的礼品。
俩人也不嫌麻烦，拎着那堆礼品上了楼，将病床前堆得满满当当，然后就去办理出院手续了。
半个小时后，老太太的出院手续办好，那些礼品和老太太一起，又被带下去了。
病床里的人撇嘴。
“装什么装，当谁不知道这一遭是干啥的？”
“净弄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在这儿走一圈儿过场给我们看呢，还指望咱们给这夫妻俩说好话？”
“啥是给你们看啊，那是给医院看，听说那女人也是个护士，估计在医院有认识的人。”
“啊，不是听说男的是老师吗，就在旁边一中教学，我还以为是给学校看的呢。”
“反正都一样，把大家都当成傻子。”
背后议论纷纷，张超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和赵荷花将被褥和那些礼品放在丛林的车斗里，扭头对丛林一脸歉疚道：“丛老哥，还得您好人做到底，我们夫妻俩工作忙，家里还有俩孩子，实在是走不开，我妈就拜托你们了，你放心，我们已经给大哥打电话了，你只要把我妈送回去就行，家里一切都有我大哥接应的。”
说完，他塞给丛林五十块钱。
“小弟我也不是个有钱的，这点儿钱就当给丛老哥你加油了，谢谢丛老哥，我们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不等丛林反应过来，他已经拉着赵荷花跑了。
丛林站在原地傻眼。
他拎着手里的五十块钱，扭头看向丛云：“小云，这……”
这事儿不是这么办的，不能把人扔给他们吧？
丛云冲着夫妻俩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赵老头黑漆漆的眼睛又有了变红的征兆。
好在他这次理智回归，但还是没控制住，一缕阴气朝着二人的脊背打过去。
丛云没管。
她扭头对丛林道：“收。”
丛林只能将那五十块钱揣兜里。
他看了一眼旁边手足无措低着头的老太太，想说什么，却又不忍心说，只能憋着一口气，和丛云一起将老太太抱到车斗里。
天气依旧阴沉，好在没有下雨，但这车斗没有个棚子，还要赶在大雨落下之前回家。
丛林和丛云上了车，身后，丛老头蹲在车斗里面，心疼的看着自家老婆子。
车子启动，丛林低声：“这赵荷花夫妻俩干事儿也太不讲究了，还老师护士，我还以为素质多好呢，咋看咋干的不是人事儿。”
“唉，三万块钱还嫌少，这要是咱家老太太给我三万块钱，我能把她供起来……”
丛云朝着丛林看了一眼。
丛林哈哈一笑：“开玩笑开玩笑，咱家老太太的钱我不惦记。”
别说，丛老头和丛老太兜里还真有点儿钱，不过平时遇上事儿的时候都会拿出来，像这次丛云动手术，丛慧心借的钱里面，大部分都是老两口的。
老两口平时吃药，给家里加点儿菜，给孩子买衣服零食啥的，都要花钱，所以丛林和丛慧心可从未想过将老两口的钱榨干。
人兜里有钱就有底气。
无论什么年纪都一样。
“唉，要我说，赵叔当初就是太心软了，好不容易靠着种地赚点儿钱，还非要相信了那对儿女的鬼话，真把钱分给他们了，这才一年多，走的走病的病，那赵拴住兄妹俩就不是人。”
经丛林说了，丛云才知道。
赵老太前年生了一场大病，老两口没钱，和儿子女儿要钱，结果儿子女儿都躲的远远地。
赵老头还是和亲戚朋友借遍了，才保住赵老太一条命。
赵老头那年佝偻着腰，不知道听谁说的种姜赚钱，他发了狠赁了十亩地，全种了姜。
一个人在田里劳作了大半年，最后竟真的让他卖了好价钱。
去年的姜，市场价真的很高。
据说赵老头赚了二十多万。
还完了借的钱，还剩下十来万。
这时候，赵拴住和赵荷花不知打哪儿听说了，就提着礼回来了。
俩人一番言说，一个要将赵老头带到泉县生活，一个要将赵老太带到周县疗养。
老两口自然是不愿意的。
可赵荷花毕竟是个护士，那一套套的养护理论一出来，唬的赵老头一愣一愣的。
为了老妻好，他最后同意了让赵荷花带走赵老太。
为此，他给了赵荷花三万块钱。
他也知道赵荷花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想着给三万块钱，就算看在钱的份上，赵荷花也能尽心尽力对赵老太。
却没想到，赵荷花却以为他手里很多钱，只肯给她三万。
还如此对待赵老太。
赵老头飘过来，声音低落：“说我偏心，可当初老婆子生病借的那些钱总得还把，还完之后就剩下三万五，我把三万块钱都给她了，剩下五千那几次去她家看人，也都买了东西。”
“老大因为我没给钱，记恨我一年多，我摔倒了那天晚上给他打电话他直接挂了。害得我没能及时就医，就那么没了。”
“老二，我自认对她不薄，她小时候差点儿发烧死了，人人都劝我们扔了，是老婆子把她裹在怀里冒着大雪走了大半夜去县城看医生才捡回来一条命。”
“没想到啊，这俩孩子，都不是个有良心的。”
“也是我们教育好，怪我们，怪我们啊。”
赵老头越说越惆怅。
丛林本来忽然听见赵老头幽幽的声音还有些害怕，方向盘差点儿没打稳。
后面听见赵老头说的内容，也不由自主的叹气。
他也是有三个孩子的人，想到这两年越发沉默的老大和老二，心头一跳。
是时候和俩孩子打打电话联络一下感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