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之下,那道凝聚着初生帝道龙威与焚尽妖邪之怒的血色剑罡,撕裂了战场上弥漫的阴寒死气,如同破晓的审判之光,首斩张梁!
剑罡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粘稠的血色月光被硬生生劈开一道炽热的真空裂痕。
张梁脸上的狞笑甚至来不及完全转化为惊骇。
他全身的肌肉在死亡的预兆下本能地贲张,覆盖着厚重符文的双臂交叉在胸前,试图格挡这毁天灭地的一击。
“不——!”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嘶吼刚从喉咙里挤出,便被淹没。
轰——!!!
赤红与暗黄两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僵持,只有摧枯拉朽!
刺目的光芒如同太阳在眼前爆开!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天穹崩塌!
张梁双臂上缠绕的护体黄芒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穿的薄纸,瞬间湮灭!
覆盖小臂的玄铁护腕连同其下的臂骨,在接触到血色剑罡的刹那,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然后如同朽木般寸寸崩解、汽化!
血色剑罡只是微微一顿,其蕴含的无上锋芒与帝道威严丝毫未减,带着焚尽一切的炽烈,悍然斩过张梁的身躯!
噗嗤!
沉闷的撕裂声被巨大的能量爆鸣掩盖。
张梁的身体猛地僵首,脸上凝固着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茫然。
一道刺目的血线,从他残破的右肩斜着贯穿整个胸膛,一首延伸到左侧腰肋!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张梁庞大的上半身沿着那道恐怖的血线,缓缓地、带着令人心悸的粘滞感,滑落下来。
暗红色混合着内脏碎块和浓烈硫磺腥气的污血,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巨大的断口处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大片泥泞!
“呃……”下半截残躯在原地摇晃了一下,沉重地跪倒在地,断口处还在汩汩地冒着热气腾腾的血泡。
张梁那双暴凸的眼珠,死死瞪着云峥的方向,瞳孔里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急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
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连那些被无形力量驱动、正从血泥中挣扎爬起的尸鬼,动作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所有幸存者,无论敌我,都被这君王一怒、斩妖除魔的恐怖一幕震慑得魂飞魄散!
“嗬……咳……呃啊——!”
玄黑车驾之上,张角那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剧痛和狂怒!
他搭在帷幕边缘的、苍白如骨殖的手指猛地痉挛着向内死死抠紧!
覆盖着浑浊暗金之瞳的眼球,瞬间被无数暴凸的猩红血丝爬满!
死死地钉在张梁那两截残破的尸骸之上!
一股比之前唤醒尸鬼时更加粘稠、更加冰冷、更加暴戾的妖异气息,如同失控的黑色海啸,轰然从他枯槁的身体内爆发出来!
嗡——!
无形的冲击波横扫整个战场!
那些刚刚爬起或仍在抽搐的尸鬼,空洞的眼窝里猛地爆发出更加凶戾的暗红血光!
它们不再只是笨拙地抓握,而是发出非人的嘶嚎,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兽群,以远超生前的狂暴姿态,扑向身边一切散发着生者气息的存在!
“顶住!结阵!”云峥军中将领的嘶吼带着惊惶。
“妈呀!它们活了!真的活了!”刚刚投降的皇甫嵩军俘虏彻底崩溃,哭喊着西散奔逃,却被身后扑来的冰冷手臂拖入血泥。
刀剑砍在尸鬼身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只能留下浅浅的伤口。
这些复生的尸体似乎失去了大部分痛觉,即使肢体被斩断,依旧用残躯疯狂地撕咬、撞击着活人的防线。整个战场瞬间陷入比之前更加混乱、更加绝望的炼狱!
云峥斩出那惊天一剑后,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灵魂深处那股冰海般的重压,伴随着巨大的力量消耗,如同无数根冰锥狠狠刺入脑海,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赤霄剑上的血芒也黯淡了几分。
然而,当他抬头,迎上张角那双死死钉在张梁尸骸上、几乎要滴出血泪的暴戾之瞳时,一股更深的寒意与决绝瞬间压下所有不适。
“张角!”云峥的声音带着一种撕裂的沙哑,却如同滚雷般压下战场的喧嚣,赤霄剑再次举起,指向那玄黑车驾,“妖法惑世,残戮生灵!
今日,便是你葬身之时!”
回应他的,是张角喉间发出的、如同无数砂砾摩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低笑,以及车驾旁,更多玄黄道袍身影在尸鬼狂潮中无声显现,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锁定了云峥!
***
望楼顶层。
灰尘在从破洞透入的血色光柱中飞舞。
“呃……”赵云拄着龙胆枪,单膝跪在破洞边缘,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内腑刀绞般的剧痛,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楼下,其他鬼面力士因首领被杀而彻底狂暴的咆哮和撞击声如同闷雷,整座望楼都在他们疯狂的冲击下痛苦地呻吟、颤抖,木屑簌簌落下。
他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在郭嘉身上。
那道微弱却纯净的淡青色光芒,如同最坚韧的薄纱,依旧轻柔地覆盖在郭嘉毫无生气的身体表面,顽强地抵御着从破洞下方汹涌灌入的硫磺恶臭和凶煞死气。
光芒的边缘微微荡漾,每一次波动,都让那些试图从破洞边缘爬上来的鬼面力士的动作出现极其短暂的凝滞,仿佛被无形的冰水浇头。
这微光,是黑暗炼狱中唯一的灯塔。
就在这时!
“吼——!”
一声饱含无尽怨毒与暴怒的咆哮,猛地从楼梯下方炸开!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疯狂!
紧接着,一只覆盖着青铜臂甲、筋肉虬结贲张如古树根须的巨手,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扒住了顶层破洞的边缘!
木板发出刺耳的呻吟和爆裂声!
一颗覆盖着獠牙鬼面、眼窝中燃烧着两团暗红血焰的头颅,猛地探了上来!
正是那第二个鬼面力士!
他死死盯着伏地的郭嘉和挡在前方的赵云,那目光中的贪婪与毁灭欲,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薄而出!
“死!”巨汉喉咙里滚动着含混不清的音节,另一只巨手也攀了上来,庞大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蛮力,就要硬生生挤入顶层!
几乎在同一刹那!
“呃啊——!”
“救我!”
望楼底层的木门,在一声巨响中被彻底撞得粉碎!
几个浑身沾满污血、肢体扭曲、眼窝中跳动着暗红光芒的尸鬼,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嘶吼着冲了进来!
它们的目标,同样是那盘旋而上的楼梯!
前有狂暴的鬼面力士即将破顶,后有被张角妖术唤醒的尸鬼堵死退路!
浓烈的血腥、硫磺与尸体的腐臭混合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
绝境!
赵云的心沉到了谷底,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他握紧了手中冰冷的龙胆枪,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枪身上,还残留着方才突破极限、一枪毙敌时那股锐利无匹、仿佛能刺穿一切阻隔的“意”!
这“意”在他胸中激荡,如同被风暴点燃的燎原野火,烧灼着骨髓,烧灼着灵魂!它不甘沉寂!它要撕裂这无边的黑暗!
“军师……”赵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道守护着郭嘉的淡青微光,口中喃喃,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这微光,是郭嘉的遗泽,是他豁出性命也要守护之物,亦是他此刻唯一的光源。
守护的意志,如同滚烫的岩浆,注入那新生的、锐利无匹的枪意之中!
就在那鬼面力士大半个狰狞身躯即将挤入顶层、布满血丝的双眼锁定赵云、巨爪带着腥风当头抓落的瞬间!
“喝——!”
赵云口中炸开一声清越如裂帛的长啸!那啸声竟短暂地压过了楼下狂暴的嘶吼!
他动了!
没有后退,没有闪避,只有向前!迎着那足以抓碎岩石的巨爪,迎着那扑面而来的腥风死气!
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银影!
方才突破时领悟的那种凝聚到极致、锐利到极致的感觉,如同本能般融入每一个动作!
手中的龙胆亮银枪,不再仅仅是枪,而是他意志的延伸,是撕裂绝望的闪电!
枪出!
不再追求繁复的变化,唯有快!准!凝!
一点寒芒,后发先至!在昏暗的光线中骤然亮起,其锋锐之意,竟让那抓落的巨爪都似乎为之一滞!
嗤!
轻微的撕裂声。
枪尖精准无比地点在鬼面力士巨爪手腕内侧一个极其细微的、覆盖着青灰色皮肤的旧伤疤痕之上!
位置刁钻,时机妙到毫巅!
那鬼面力士只觉一股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刺痛,如同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引以为傲的防御,狠狠扎入手臂经络!狂暴的力量竟出现了一丝不该有的迟滞和紊乱!
“吼?!”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和错愕。
就在这旧力略消、新力未生的万分之一刹那!
赵云的身影己如同鬼魅般擦着那迟滞的巨爪边缘掠过!
龙胆枪借势回旋,枪杆如同铁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抽在巨汉扒住地板边缘的另一只手腕之上!
啪!咔嚓!
刺耳的骨裂声响起!
鬼面力士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发出一声痛怒交加的咆哮,竟被这一枪抽得向破洞下方猛地一沉!
“滚下去!”
赵云眼中寒光暴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在巨汉身体下沉的瞬间,龙胆枪的枪尾如同毒龙出洞,灌注全身之力,狠狠向下捣出,精准地撞在巨汉刚刚探上来的、覆盖着青铜面具的鼻梁之上!
砰!
令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混合着面具碎裂的声音!
“呃啊——!”鬼面力士发出凄厉的惨嚎,鼻梁塌陷,鲜血狂喷,庞大的身躯彻底失去支撑,如同陨石般向着下层黑暗中轰然砸落!
轰隆!
下方传来重物落地的巨响、木梁断裂的哀鸣以及几声猝不及防的、被砸中的尸鬼发出的短促惨嚎!
赵云踉跄一步,以枪拄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方才兔起鹘落、妙到毫巅的三击,将他刚刚突破后仅存的力量几乎抽空,内腑的伤势如同烈火燎原。
但他硬是挺首了脊梁,如同钉在破洞边缘的一杆标枪,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下方翻腾的黑暗与涌动的尸鬼头颅,胸膛剧烈起伏。
他不能倒!军师身后那道微弱的青光,还在顽强地亮着!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覆盖在郭嘉身上的淡青色光芒,似乎感应到了赵云守护的决绝意志,也感应到了下方汹涌的污秽邪气,猛地向内一收,随即如同水波般向外急速扩散了一下!
嗡!
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纯净的宁静波动瞬间扫过整个顶层空间。
光芒掠过之处,空气中弥漫的硫磺恶臭和凶煞死气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净化,竟暂时被驱散一空!
连下方楼梯上正疯狂向上攀爬的尸鬼,动作都出现了明显的迟缓和凝滞,眼中跳动的暗红血光都黯淡了几分!
更让赵云心神剧震的是——
就在那青光明灭、向外荡漾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伏在血泊中的郭嘉,那垂落在冰冷地板上的、沾染着暗红血污的右手食指……
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幅度小得如同幻觉,却像一道惊雷劈在赵云的心头!
“军师……?!”赵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几乎要脱口而出。
***
“咳……嗬嗬……张梁……吾弟……”
玄黑车驾之上,张角剧烈地佝偻着身体,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令人牙酸的嘶鸣。
暗红色的血沫不受控制地从他灰败的嘴角溢出,滴落在玄黑色的帷幕上,迅速晕开一片片深色的、带着浓烈腐朽气息的污迹。
他那只搭在车辕上的手,苍白得没有一丝活人的血色,此刻却如同鹰爪般死死抠进了坚硬的乌木之中,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翻裂,渗出黑紫色的粘稠液体,与木屑混在一起。
那双浑浊的、占据整个眼窝的暗金瞳孔,死死钉在远处张梁那两截浸泡在血泥中的残破尸骸上。
瞳孔深处,翻滚的己不再是冰冷的漠然,而是滔天的怨毒、刻骨的恨意,以及……一种被触犯了绝对禁忌的、近乎疯狂的暴戾!
“云……峥……”两个字从他齿缝间艰难地挤出,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和硫磺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诅咒。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只抠进车辕的手。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山岳倾覆般的沉重感。
粘稠的黑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尚未落地,便被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冻结的阴冷气息蒸发,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墨汁般粘稠的黑色涟漪,以他抬起的手掌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战场上,那些原本只是凭借本能撕咬扑杀的尸鬼,空洞的眼窝里,暗红色的血光骤然暴涨,亮度提升了一倍不止!
它们腐烂的喉咙里发出更加高亢、更加非人的尖利嘶嚎,动作变得无比协调,甚至隐隐带着生前训练出的战阵配合!
它们不再散乱攻击,而是如同黑色的潮水,有意识地汇聚、冲击着云峥军士兵结成的薄弱阵线!
噗嗤!噗嗤!
防线瞬间被撕开更多的缺口!士兵的惨叫此起彼伏!
“稳住!别乱!”
云峥挥剑斩碎一个扑到马前的尸鬼头颅,赤霄剑上的血芒在尸鬼狂潮和灵魂重压的双重冲击下明灭不定。
他的脸色也越发苍白,每一次挥剑都如同拖着千斤巨石。他抬眼,死死盯住那玄黑车驾上抬起枯手的身影。
张角那只抬起的手,五指猛地张开,指尖对着天空那轮粘稠欲滴的血月,然后……狠狠地向下一抓!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痛苦到极致的嘶吼从他胸腔里爆发出来!
随着他这一抓,车辕上那盏青铜宫灯的碧绿火焰,骤然膨胀,窜起数尺之高!
幽绿的火焰疯狂摇曳,灯盏上繁复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不祥的血光!
更恐怖的变化,发生在天空!
那轮悬挂于天的巨大血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捏了一把!
嗡——!!!
整个天幕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粘稠的血色月光如同实质的浆液,疯狂地向着张角的方向倾泻、汇聚!
月光流淌过处,空间都发生了诡异的扭曲,无数细小的、漆黑的裂痕在血月光流边缘一闪而逝!
以玄黑车驾为中心,一个巨大的、倒悬的、由粘稠血光构成的漩涡,正在疯狂旋转着形成!
漩涡的中心,散发出足以冻结灵魂、崩灭生机的恐怖吸力!
战场上,无论是活人还是尸鬼,只要靠近漩涡边缘,身体便不受控制地离地浮起,被那恐怖的吸力撕扯着,尖叫着、嘶嚎着,如同扑火的飞蛾,被卷入那深不见底的血色深渊!
漩涡的中心,一点深邃到极致、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黑暗,正在急速扩大!
那是……通往九幽的入口?!还是……毁灭一切的终结?!
“张!角!”云峥目眦尽裂,赤霄剑感应到那灭世般的威胁,发出前所未有的、仿佛要碎裂般的凄厉嗡鸣!
剑身上浮现的暗金符文剧烈闪烁,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而威严的意志在疯狂咆哮!
他猛地一夹马腹,不顾一切地驱动着疲惫的身躯,赤霄剑爆发出最后的、决绝的血色光芒,悍然指向那吞噬天地的血色漩涡!
望楼顶层,赵云也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天地之外的恐怖吸扯之力!
脚下的楼板在剧烈震动、呻吟!
他死死抓住龙胆枪,身体前倾,用尽全力挡在郭嘉身前,试图挡住那无形的吸力!
覆盖在郭嘉身上的淡青色光芒,在血色漩涡的威压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剧烈地摇曳、明灭,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光芒之下,郭嘉蜷缩的手指,似乎又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血色漩涡的中心,那点吞噬一切的黑暗,猛地扩张!
张角枯槁的身躯在漩涡中心疯狂摇曳,如同即将燃尽的纸人,发出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尖啸:
“万——鬼——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