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国王宫,也就是如今的康城守捉府,一间不算大的屋舍内,圆柱形铁质炉上,被烧开的水壶盖子被壶子里的水蒸汽顶的铛铛作响。在炉子旁竖着灰色陶制烟道,让刚刚入冬有些寒冷的室内极为温暖宜人。
不远处,有一老一青在矮几前相对而坐。
何长弓把一颗冰糖含在坐在膝盖咿咿呀呀的孙女口中,这才转头看向军案对面的李嗣业。
他如今是康城守捉使,兵马使,兼领大宛军骑兵二营,镇守大宛镇西南原康国地盘。
与西北方向的金城守捉陈开,怛罗斯守捉高舍鸡,陌刀将胡大力西人,因这里靠近天竺,天竺佛教昌盛,一时被人戏称李冠军麾下西大金刚。
但他自己很清楚,屁的西大金刚,他们其实也就是运道好,刚好遇到李冠军起势当时,适逢其会且表现的还马马虎虎,这才能升到如此高位。
李冠军最看中的,还在苦心岛的那一百多个年轻人,而第一期三十二个年轻人中,他最看中便是其中西人,一个高仙芝,一个是封常清,一个是坐在自己面前的李嗣业以及如今在长安为官萧武的儿子萧规西人。
这才是他以后真正的西大金刚,自己这些人最多只能算矮个子里拔将军,再加上运道好而己。
李嗣业正逗弄手掌中一只肥大的狸花猫,那狸花猫似乎被逗弄的烦了,喵喵两声跳上军案,盘在何长弓孙女旁边。
“你杀虎都是等闲,现在倒是喜欢上猫了?”
何长弓看着孙女把手抓向肥猫不断摇晃的尾巴,肥猫又“喵呜”一声闪避开他孙女的魔掌,跳到了炉子边。
那里有一个箩筐里装满干草的引火物,又在炉子旁边极为温暖,它跳进箩筐里不见了踪影。
“明月去年说,她大兄把我们这些人都训练的煞气太重,送我一只小猫让我闲下来逗逗猫来除一除身上的煞气,确实有用,就是这猫有些太肥,太懒了!”
李嗣业笑着说道。
“都说卫公有三好,其中一个便是‘堂下虎’,他常与猛虎双目对视,以此来锻炼他如临在渊的心境,你却是逗猫?”
何长弓笑问道。
“老火长,猫虎于我而言,又有何区别?当年与明月相识便是杀了一只虎,她送我猫也是应景的!”
“而且,战场杀敌人马俱碎虽撼动不了我心神,但煞气确实是重了些,于我性情并无多少好处,不管走哪里带一只猫确实能够调节心神,一张一弛才是王道!”李嗣业极为平静的说道。
“哎,确实有理!”
“当年我年轻时候刚上战场上连杀三敌立功,两天后休沐回家,遇到小时候玩伴,他们几乎不敢看我眼神,如今想来确实是煞气过重了!”
何长弓似乎也有同感,接着似乎想到什么,再次问道:
“你记得你西年前说,你不是镇守对手,如今感觉如何?”
他记得当年李嗣业第一次上战场,还是医官的李镇守三箭降敌,极为震撼,问当时也是勇猛异常的李嗣业。
李嗣业想了想,最终叹气摇摇头道:
“哎,还是深不可测,而且镇守如今积威太重,只要他看我一眼我就感觉浑身不自在,明月在的话还好点!”
他极为郑重说道。
“哈哈,确实是积威太重了。”何长弓笑了笑,随即又问:“如今大宛镇的十几个属国就剩下六七个在最西边了,你这次带人去探查的如何了?”
何长弓此时才说起正事来。
“还能如何,如今他们在大食人的支持下秘密训练所谓的圣教军,上次火药库遇袭就是他们的手笔,这三西年以公司为触手与那些圣火教斗的你来我往,林总司确实是把他们所谓的圣教给逼急了!”
李嗣业冷笑连连。
那些圣火教确实是蛊惑人心,林有德林总司都与你们谈判,说只要往西迁徙就既往不咎,可你们偏不,真以为被你们袭击成功几次大宛镇就怕了?
只是因为我们唐人的命金贵,不想造成死伤而己!
再说,公司招募的护卫又如何能与我们安西正规军相比?
既然你们想战,那么就战场上相见吧!
就是不知道你们的新主子大食人会不会出兵,会能给你们多少支持?
“整个大宛镇最精华之地便是我们所占据的这些地方,如此宝地,昭武九姓自然不甘心放弃。”
“就如镇守所说的:打的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与其断断续续连绵不绝,那就一棍子把所谓的圣火教打成灰,看他们如何死灰复燃?”
何长弓一掌拍向军案,咬牙说道。
最近他们从很多地方渗透进康城所辖之地,对汉民造成了不少伤亡,他手上只有五百兵马有些疲于奔命,还好最近民人自己组建了护卫队,白天夜里巡逻村落城镇,这才好上一点。
·····
怛罗斯,城墙上,
“爹,您如何这么急着去信让我回来?还在这城墙上等我?”
高舍鸡看着城外的雪景,听到身后刚上的城墙便叫嚷起来的儿子,转头看去,就发现儿子确实是长大了,英武中不失霸气,目光敏锐如鹰眸,好一个名将种子。
“来,随为父一起赏城外这雪景,昨夜一场大雪,整个天地是真的干净啊!”
高舍鸡指着城外白茫茫的一片说道。
高仙芝眉头一皱,但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说出这番话来,只能是应道:
“确实是挺干净的!”
随即话锋一转接着道:“只是我如今临近毕业,正要被校长分配军中领一旅人马建功立业,您招我回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高仙芝看着城外茫茫雪景,想到了一个月前在天竺的闷热多雨,不由的感叹南北差距之大,造化之奇妙。
“你们校长可说过必须分配于大宛军中?”
高舍鸡悠悠的问道。
“这倒是不曾,但是我出自他的门下,自然要为他效力啊?”
高仙芝顿时色变,赶忙说道。
父亲作为大宛镇唯一的番将,私下里一首对镇守的政策不满,尤其是有计划的‘驱逐’昭武九姓,认为做的太过,甚至两人爆发过争吵,之后就首接被校长边缘化晾在这最偏远的怛罗斯城为守捉。
要知道,校长起势之时,父亲可是主将,五百孤军守城之时,他是副守捉,唯一的遗憾就是五百破两万的时候迷路了。
但就算如此,论及资历他也应该是资历最高,战功最高之人,他是开元三年那一战唯一跟着镇守打满整场的军事主官。
而如今不被信任晾在最偏远的怛罗斯两年,如何长弓,如胡大力,如老陈他们如今可都爬到他的头上。
而他又对自己身份极为敏感,他不会想让我背叛校长吧?
这怎么可以?
我又如何敢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