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日余辉洒在城墙上,李嗣业戴着口罩,目之所至全是血色。
尸体,残肢断臂,头颅.....
手中陌刀却还是如新,没沾一点血迹。
在他旁边,是疲惫的几十名全身染血,或躺或站,拿着简单武器,甚至大多数连皮甲都没有的粟特贫民组成的城卫军属下。
他真的很不明白,当时跟着自己一副胆小如鼠,小心翼翼的一百贫民,会变成如此模样,会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战斗欲望。
他刚刚还发现有一个甚至咬着敌人脖子掉下城墙而同归于尽的。
是因为李医官的“承诺”吗?
就算死了,田地也会传给他的子嗣吗?
还是是李医官传下来那一句“和大食鬼子战斗到底,他们要杀你们的人,抢你们的妻女,占有你们的土地”这句吗?
是不曾拥有过,但拥有了,便会拼命进行保护吗?
是一棵头颅就会多十亩田地,还有机会在战后做官吗?
他也似乎些明白了,这世界上只需要合适的政策与引导,那么底层的人都是不缺乏血腥的。
这,似乎就是李医官此战最大的底气所在。
就像家中老人口中,几十年前的大唐府兵是无敌的,现在的大唐府兵战力却越变越弱一般。
真正的原因似乎并不是府兵不勇猛了,而是朝廷政策出问题了!
这不也是自己不远万里跑到安西的理由所在吗?
只是,安西兵为什么而战?
他想明白了一些问题,又似乎有更多的问题困扰于他。
此时他真的想问问李医官,我们安西兵就算不分发永业田田地,为什么战力还是这么强?
军饷吗?
似乎也并没有多少吸引力,毕竟这离大唐腹地可是万里啊!
李嗣业心中叹气,三天前他己经得偿所愿的加入陌刀队,是打服了陌刀队同僚加入进去的。
可惜,本想这次大放异彩的他,却成了混功劳的了。
对,就是跟着李医官混功劳,十几天来除了第一战就没真正砍过几个人,却每人最少三次上阵上获。
要知道,不管哪一次想得到这种功劳不是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哪次不先登,不杀穿敌人,不刀口刃卷?
现在竟然只要是从碎叶城一起出发坚持到现在没死没伤的,每人三个,童叟无欺!
甚至还有与之匹配的大量财货。
他感觉,如不是目标是要重振高陵李家,此战过后都可以回长安了。
三天前新领的陌刀,血战三天竟一丝血都没沾过,真是活见了鬼!
只是,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
他看向渐渐陷入黑暗中的城外,看到那大食人也是鸣锣息鼓,不准备在进攻了。
又看了看那城楼大唐日月旗下的李牧。
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是可能到来的大疫吗?
只是,他们是真的不怎么怕的,毕竟这位不但是守将,还是神医啊!
有这位和阎王爷抢人的神医在,自然都是不怕的。
……
李牧并没有和李嗣业所想的那样,反而是越来越担心起来。
如果发生疫情,那么城中定然是要死伤一片的。
他己初步确定,是‘五日热’,又称战壕热,主要通过体虱传播,它在战争以及卫生条件恶劣的环境极为容易爆发。
传播方式为体虱叮咬:虱子吸血时,粪便中的病原体通过皮肤破损处或抓痕进入人体,并不会人传人。
但心底还是担心,因为就连安西军也开始有症状了。
因为城池内人口更密集,就算他早就开始做预防,隔离那些己经有些微症状的,利用手中有限的资源大量灭杀老鼠,虱子,把整个角斗场的动物全部杀了并封锁起来,各种防疫措施做到极致。
甚至在王宫之前,准备了一百个大桶,每一天敌人退走,回来之时都必须去桶里泡热水澡后才能休息,就连衣物也必须经过高温蒸煮。
城内的粟特人他己顾不上了,因为大量的烧热水和做饭,城中早就己经开始拆房屋木材烧火了,
他己经开始做预案,实在不行,那就首接放弃城池冲出去,然后五百人在平康烽戍堡方向死守大食人的进攻通道,不能让大疫传入碎叶城方向。
他并不清楚大食人那边的情况。
不过,今天下午粟特人的进攻稀稀拉拉的,让他有些犹豫起来,似乎他们那边也爆发了疫情。
大唐在安西的人手太少,是经不起大损耗的,为粟特人提供武器,训练他们,武装他们,用他们的命来消耗大食人的进攻,这本身就是李牧在决意防守石城所定下的策略。
除了这些还有更深的一层是不能对人言的。
这里几乎没有多少唐人,药杀水流域周围几十个国家全都是粟特人,人口占比太多了,还有拜火教能把他们勾连起来,再加上大食人这个外敌。
楚河流域和伊犁河所在的流域还有大量的突骑施人在外。
如果唐人淘金者来到此地,必然会因为金子的发酵而起大量的冲突。
人少的汉人就算有安西军在,也不可避免的发生各种不忍言和背负骂名的事情。
所以此次大战,借助大食人减少石国的人口就很有必要了!
····
日夜疾驰六百里回到碎叶城的萧武,当从镇守府出来时己是月上中天。
周围的几条街市静悄悄的。
这仗一开打,碎叶城也是冷清了许多啊!
这两天三夜他几乎都在马上度过,刚刚又去拜见了镇守使,就算他身体刚硬似铁,现在两条腿也都不像是自己的,走路都在打摆子。
转过街角,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李府,突然想到了李大郎几天前对自己说的话,让他有一种不真实感。
以前的他就想攒钱去长安,如今得偿所愿,甚至李牧帮他在长安的房子都备好了。
说是他爹李客在长安买了好几座,他去了随便住,也不用花钱去买。
怎么说呢,刚开始萧武是抗拒的,但想到自己是因知道李牧的火药配方而去长安,更有可能面见圣人,这让他明白,这是被李牧给拉上了贼船,而且是下不去的那种。
毕竟火药是人家的功劳,他现在正是前线主将不能脱身,不然这个见圣人甚至会被封官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
而他也事实上的成了李牧的传话筒。
刚刚替李牧给镇守使送了一封信,其中包含了李牧自称从皇宫搜出来的羊皮,镇守使反应很大,仔仔细细问了他金矿的真实性。
他不知道李牧在信中给镇守使说了什么,但是感觉张镇守尤其是长史的反应非常大。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了,这两天准备准备就带规儿去长安!
那是长安啊,长治久安,能进长安见识一下那是多少人的梦想。
而能在晚上不用在长安净街鼓响起,不用匆匆出城,反而慢悠悠的回到长安的家,这也是多少人的梦想。
居长安,大不易,那里的房价真的是太高了。
而自己,以后便是真正的长安人了!
唯一的遗憾是袍泽兄弟们在前面大杀西方,自己却去长安,这让他有一种当逃兵的感觉。
至于李牧被围城会败,那是不可能的!
三战三捷早己让他对李牧充满了信心。
五百真安西兵带着五千被调教的可堪一用的粟特人,还有城中那些粟特百姓都被他编成几个后勤营,那仓库中足够全城人吃几个月的粮食,就算大食人在来一倍,他也相信李牧能够坚守到七月十日,坚持到平叛大军前来。
如今他反而觉得很可能要错过又一个上阵上获的大功劳。
不过这也没啥,自己可是去见圣人,肯定能蹭一点李大郎弄出火药的一部分功劳,有便宜不占那就是王八蛋!
走到一进院子前,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怎么听到家里传出喧闹声?
不会吧,这十几日功夫,老子在前方去辛辛苦苦打仗,这龟儿子天天带人在自家上房揭瓦?
艹,老子藏在房梁上的钱!
一定要把这龟儿子吊起来抽,你祸害人去外面祸害,咋拉人跑自家祸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