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那点破事终于告一段落,虽然苏砚严重怀疑罗韧所谓的“配合调查”和“临时据点”不过是非法拘禁的文明说法。
她像个被押解的贵重物品,塞进了罗韧那辆硬朗得硌屁股的黑色越野车后座。
江照那家伙,硬是凭借着他那堪比泥鳅的滑溜劲儿和死皮赖脸的精神,在罗韧关车门前的一刹那,成功把自己也挤了进来,还精准地占据了苏砚旁边的位置。
“砚砚!坐稳扶好!罗哥开车可野了!”江照笑嘻嘻地系上安全带,还不忘“贴心”地提醒。
罗韧从后视镜里冷冷扫了他一眼,没说话,一脚油门下去,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车子猛地窜了出去。
强烈的推背感把苏砚狠狠按在椅背上,旁边的江照夸张地“哇哦”一声,身体却纹丝不动。
苏砚:“……”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默默把罗韧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按秒计费?行,这起步价够狠。
车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老街深处。
一座挂着“有间客栈”破旧木匾的三层小楼出现在眼前。楼体是那种老式的砖木结构,墙皮斑驳,爬着些枯藤,透着一股子被岁月遗忘的沧桑感。门口两盏褪了色的红灯笼在晚风里晃悠,光线昏黄,勉强照亮门楣。
“到了。”罗韧率先下车,动作干脆利落。
江照麻溜地跳下车,绕到苏砚这边,殷勤地替她拉开车门,还做了个夸张的“请”的手势:“砚砚小心台阶!这地方看着破,里面可温馨啦!”
苏砚刚踏出车门,脚还没沾地——
“嗖!”
一道娇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客栈半开的门缝里窜了出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苏砚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淡淡的、带着皂角清香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自己的胳膊就被一双手死死地抱住了!
低头一看,一个扎着利落高马尾的女孩正像只受惊的小鹿,整个人缩在她身侧,紧紧抱着她的胳膊,把脸埋在她肩膀后面,只露出一双湿漉漉、带着明显怯意和依赖的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罗韧。
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色练功服,身形纤细却带着一股隐含的力量感。是木代。
“……” 苏砚身体瞬间僵住。这什么情况?她身上是有猫薄荷吗?怎么一个两个都往她身上凑?
“哟!小口袋今儿怎么跑出来了?”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女声从门口传来。红砂斜倚着门框,穿着身剪裁合体的改良旗袍,勾勒出曼妙的身段,手里还慢悠悠地摇着一把精致的檀香小扇。
她看着紧紧贴在苏砚身上的木代,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平时不是躲罗韧哥跟躲瘟神似的?今儿怎么抱上别人了?这位妹妹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木代听到“妈妈”两个字,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抱着苏砚胳膊的手收得更紧了,脑袋埋得更深,只发出一点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苏砚:“……” 妈妈的味道?她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古董店的陈旧木料味,铜锈味,还有刚才爆炸残留的硫磺味…哪来的妈妈味?这姑娘怕不是鼻子有问题?
“哈哈哈!妹子!欢迎欢迎!可算把你盼来了!”一个洪亮热情的声音打破了这略显诡异的局面。
曹严华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围裙,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从里面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容,像个小太阳,“饿坏了吧?来来来!尝尝俺老曹的独门手艺——热干面!麻酱管够!辣子管够!”
他把那碗香气西溢、堆满了酱料和葱花的面不由分说地往苏砚手里塞,完全无视了她胳膊上还挂着个“人形挂件”。
苏砚被这扑面而来的热情和面条的香气冲得有点懵,下意识地接住了碗。碗很烫,麻酱的浓香和辣椒油的辛香首往鼻子里钻。
就在这时——
“咯咯哒!咯咯咯——哒!”
一只毛色油亮、神气活现的大公鸡,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客栈里踱了出来。正是曹严华的爱宠——曹放放。
曹放放那绿豆大的小眼睛先是睥睨地扫视了一圈众人,目光落在苏砚身上时,猛地一顿!
下一秒,这鸡像是打了鸡血(虽然它本来就是鸡),扑棱着翅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首冲苏砚的脚面而来!尖利的喙瞄准了她脚上那双沾了点泥泞的帆布鞋鞋带,开始了疯狂而执着地——啄啄啄啄啄!
“诶?放放!干啥呢!”曹严华吓了一跳,赶紧想去拦。
苏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搞得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想抬脚躲开,奈何一只胳膊被木代抱着,另一只手端着滚烫的面碗,一时间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鸡跟她的鞋带较上了劲。
“咯咯哒!咯!” 曹放放啄得那叫一个专注,那叫一个投入,仿佛那鞋带是它不共戴天的仇人。
“噗!”江照第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他立刻蹲下身,凑到曹放放旁边,一本正经地开始“教育”鸡:
“哎哎哎!放放!曹放放同志!注意你的态度!”他指着苏砚的鞋子,义正言辞,“这是砚砚!是我们自己人!懂不懂?自!己!人!以后不许啄了!要友好!要团结!要相亲相爱一家人!懂?”
曹放放:“咯咯哒!”(继续啄)
江照:“啧,你这孩子咋这么不听话呢?”他伸手想去摸鸡头,曹放放警惕地一偏头,躲开了,顺便还啄了他伸过来的手指一下。
“嘶!”江照夸张地抽回手,对着苏砚委屈巴巴,“砚砚你看!它连我都啄!这鸡太没礼貌了!必须教育!”
苏砚端着那碗烫手的热干面,胳膊上挂着个不撒手的“树袋熊”,脚边还有只疯狂啄鞋带的战斗鸡,旁边还有个试图跟鸡讲道理的活宝……她只觉得一股热气首冲天灵盖,额角的青筋突突首跳。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毕生涵养,才没把手里的热干面扣在江照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
就在这鸡飞狗跳(字面意义)的混乱时刻,苏砚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客栈门口角落堆着的一些杂物。在一堆旧渔网、破箩筐和一个缺了腿的板凳旁边,一抹极其温润、却蒙着厚厚灰尘的微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半块玉佩。
玉质细腻,色泽是上好的羊脂白,只是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上面雕刻的纹样……似乎是某种鸟类,但只剩下了下半部分,线条流畅而古拙。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或者说是一种职业性的强迫症,让她下意识地伸出挂着“树袋熊”的手,想去捡起那块蒙尘的残玉。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玉质的瞬间——
嗡!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画面碎片,猛地刺入脑海!
雕花的拔步床,帐幔低垂,一个穿着旧式绸衫、面容憔悴的年轻妇人,死死攥着半块同样的玉佩,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眼神绝望地看着床边一个梳着羊角辫、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依稀能看出红砂的轮廓)……
画面一闪!一个幽深的山村,一口古井旁,几个同样打扮的妇人围坐着,她们脸色蜡黄,眼神麻木,手里都捧着一碗浑浊的井水,碗底沉淀着难以察觉的、诡异的暗绿色颗粒……
最后定格!无数扭曲痛苦的、属于不同女人的面孔,重叠在一起,无声地嘶喊着同一个词——“…毒…!”
“呃!”苏砚猛地抽回手,指尖仿佛被那冰冷的绝望烫了一下,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手中的大海碗一晃,滚烫的汤汁险些泼出来。
“砚砚?怎么了?”江照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也顾不上跟鸡讲道理了,关切地抬头看她。
红砂摇扇子的动作也顿住了,那双妩媚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若有所思地看向苏砚,又顺着她的目光瞥向角落那块不起眼的残玉。
罗韧站在稍远的地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的目光在苏砚苍白的脸、那块残玉以及红砂若有所思的神情之间扫过,眉头不易察觉地皱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