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渗入脖颈,刺骨的寒意让沈昭月一个激灵。
她蜷缩在死胡同杂物后,心脏狂跳,耳边仿佛还萦绕着土地庙后激烈的打斗与稚奴压抑的痛哼。恐惧如冰藤缠绕,但更灼人的是愤怒与自责——是她将稚奴引入了死局!
必须离开!
她抹去脸上泥水,辨明方向。回镇国公府风险太大。百味斋!刘顺子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避风港。
沈昭月如惊弓之鸟,在雨夜街巷潜行。当她终于看到“百味斋”昏黄招牌时,几近虚脱。
绕至后巷,敲响伙计门。
开门的是面相憨厚的刘顺子,见到狼狈不堪的她,大惊:“月姑娘?您这是……”
“顺子哥,避雨,别声张。”沈昭月声音沙哑。
刘顺子心知有异,迅速让她进门,警惕关好。
后厨甜香暖意稍驱寒意。刘顺子递来布巾和热姜汤。沈昭月捧碗,手指微颤。
“顺子哥……老槐树下那人……后来如何?”她声音发紧,带着不自觉的颤抖。
刘顺子脸色煞白,压低嗓门:“月姑娘,出事了!我带人到地方就撤了。没多久,那边就打杀起来!动静吓人!我不敢靠近……后来听街坊说,死了人!官差去了!再传是抓贼未果,死了两个……”
死了两个!沈昭月心沉谷底!是追兵?还是……
“戴斗笠那人呢?可曾见他出来?”
刘顺子茫然摇头:“没……打起来时,人影晃动,好像……不止两三个。”
不止两三个?沈昭月一怔。还有谁?帮手?另一股势力?
线索太少,心乱如麻。
勉强烘干衣物,天色将明。刘顺子打探到官差己撤,现场被清理,只称“贼人火并”。沈昭月明白,这是平津侯的手笔。
必须回府!
她谢过并再三叮嘱刘顺子保密,趁天色微明行人稀少,绕远路从镇国公府最偏僻侧门溜回。
刚换好衣,小桃便神色慌张闯入,捧着一个沾满泥泞、巴掌大小的精巧榫卯木盒。
“小姐!小乞丐在后角门塞了这个,指明给‘月姑娘’!”小桃声音发颤,显然听闻了城西动静。
沈昭月的心瞬间悬起!她一把抓过木盒。盒面无锁,只有几个可活动的木楔子。
屏息,拨动木楔——这难不倒考古系的她。
“咔哒”轻响,盒开。
内中无信,唯二物:
一枚染血、边缘带新鲜豁口的袖箭箭头!正是昨夜袭杀之物!
一小块被血浸透、边缘不规则的粗布碎片!正是稚奴蓑衣下衣衫的料子!
血……是稚奴的血?!
沈昭月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警告?还是……
强迫冷静。
若是警告,平津侯不会如此迂回。
若是报平安……这染血之物更像在说:他受伤,但活着!且,他有能力将东西送到她手中!
这盒子本身?如此精妙榫卯……蒯家手艺!稚奴?面具人?
一个念头电闪!
她立刻取出蛇眉铜鱼,深吸气,将其轻放于染血布片上,缓缓靠近榫卯木盒。
铜鱼触盒瞬间,一股微弱却比以往清晰的意念流,伴随熟悉灼热,涌入脑海:
一个低沉陌生的男声(面具人?),疲惫而警惕:“那小姐可信?癸玺确在木宫?”
一只骨节分明、带薄茧的手,正用匕首在破庙昏暗光线下,飞速雕刻着这个榫卯小盒!
紧接着是稚奴嘶哑的声音,带着痛楚与一丝依赖:“是她……星纹铜钱……她救过我……”
画面骤逝。铜鱼复归平静。
沈昭月激动得几乎落泪!稚奴活着!面具人救了他!他们在一起!而且,面具人开始初步信任她!这盒子,是确认消息、试探立场的信物!
“癸玺确在木宫!”沈昭月对着虚空,斩钉截铁,仿佛回应那意念中的质问。她知道,对方必有法“听见”。
这铜鱼,是她与他们超越常理的纽带!或许,也是她寻“归途”的线索。共鸣之物,必有深连!
她小心收好染血箭头与布片,将榫卯木盒藏于妆匣底层。
稚奴生还,面具人暂可信,癸玺未曝——不幸中的万幸。
然危机未解。
平津侯疑心更重。
昨夜追杀之账,必算她头上。
必须反击!转移平津侯注意,为稚奴争取时间!
“小桃,”沈昭月眼神锐利如刃,“备笔墨。”
她提笔疾书,递给母亲一张帖子:“前日帝陵附近祈福,感念蒯铎大人修缮之功。闻大人阖家罹难,其子嗣飘零,心甚悯。愿捐香油,请寺中高僧为蒯家做法事,超度亡魂,亦盼寻得蒯家遗孤,略尽心意。”
小桃瞪大眼:“小姐?平津侯那边……”
“就是要他知!”沈昭月嘴角勾起冷弧,“我越是‘大张旗鼓’关切蒯家遗孤,越显问心无愧。他反疑我是否设局引他,不敢妄动。”她顿了顿,“或许……真能钓出些东西。”
险棋!虚张声势!
她在赌平津侯的多疑,赌他暂不愿与镇国公府撕破脸。
帖子送出,消息如星火蔓延。
镇国公府大小姐心善,为惨遭灭门的蒯家办法事、寻遗孤,倒博得些许美名。
几日后,第二个榫卯木盒悄然送达。
这次,内里是一张笔锋锐利、极为简略的帝陵工地草图!图上炭笔圈出数点,旁潦草标注:“渗水,三日。”
无署名,沈昭月瞬间了然!
稚奴或面具人的消息!帝陵核心防水区严重渗水,三日不治,必成大患!届时,平津侯必借此发难,抹黑蒯铎,名正言顺“接管”蒯家遗产——包括那座藏有癸玺的“木宫”!
赤裸裸的打脸!
沈昭月眼中光芒骤亮!
机会!介入帝陵事务,甚至……接近“木宫”的良机!
她迅速翻出这些天凭记忆与铜鱼闪现画面,结合现代考古知识,偷偷记录的“古籍残方”——石灰、糯米浆、桐油、特殊黏土配比……
“小桃,更衣!备车!”沈昭月声音压抑着兴奋,“再去帝陵寺庙添香油!另外……”她眼中狡黠一闪,“带上这些‘残方’。听闻帝陵有渗水之忧?或许……这些前人之法,能告慰蒯大人在天之灵,略解燃眉?”
她要将这“残方”,以“祈福蒯家”之名,“无意”透露给负责官员!若有效,既能解帝陵之危,证蒯铎技艺,打脸平津侯;又能为她这“善心”大小姐,赢得光明正大关注帝陵的理由!
沈昭月望向镜中尚显稚嫩却己凝霜的脸庞。
复仇之路,荆棘密布。
但此刻,她非独行。
暗处,稚奴与面具人与她密线相连。明处,她将以镇国公府大小姐身份,步步为营,与那麒麟阴影下的平津侯,展开一场无声的生死棋局!